那天的杨菱，离他几百米的杨菱，也应该很冷。

因此他的噩梦里总是有杨菱苍白着一张脸，嘴唇被冻得青紫，一下一下没了呼吸。

梦里见到的杨菱，取决于他那天的状态。

状态好的时候，他能够将杨菱抱起，找到一个亮着灯的医院，然后梦会结束在他等待着手术灯熄灭的这一段。

状态不好的时候，也就是他试图自杀又被救醒的时候。

他会梦见杨菱满脸血污，声嘶力竭地质问他：“为什么不救我！”

或者杨菱面色平静地将他的刀扔在地上，说：“你不配来找我。”

到后来，只有问他为什么不救自己的杨菱。

他在梦里是说不了话的，所以他没有办法回答，实际上，他也不知道，如何去回答。

这样的梦境日复一日地折磨着朱煊洛，而对杨菱的愧疚也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最后将他压垮。

在他决定去死的前一天，他去了黄大仙祠。

“有求必应黄大仙”这是他从小听到大的话，他曾经一直嗤之以鼻。

他觉得与其求黄大仙，不如求自己。

“黄大仙很忙，没有功夫听你的祷告！”这是他之前一直挂在嘴边的话，用来激励公司里那些约着去黄大仙祠拜神的人。

可是那天，他走进了祠庙，他不是想求杨菱死而复生，只是想要求一求黄大仙，让他死了之后能见杨菱一面。

黄大仙祠香火缭绕，他跪在神像前，双手合十。

他想，如果黄大仙真的有神力，那就让他再见杨菱一面吧。

他想亲口对她说对不起。

他也想问一问她，那天晚上是不是很冷？

大概是黄大仙真的听到了他的祷告，他真的重新活了一次。

手上还紧握着他跳楼之前拿在手心里的戒指。

他起初以为是梦，就用刀在手臂上测试，很疼，血流出来染红了他的眼睛。

不是梦！

他几乎是立刻去了他和杨菱的婚房，他以为杨菱会在那。

但是没有，他只能到处去问，最后坐在杨菱身边，才松了一口气。

他拿着戒指，问杨菱：“愿意再嫁给他一次吗？”

如果是没有之前记忆的杨菱，应该是会同意的。

可是杨菱拒绝了，几乎是瞬间，朱煊洛就知道杨菱和他一样，也是重生过来的。

他的话终于问出了口：“很冷吗？”

很冷的，心里和身上都很冷，这其实是个肯定的问句。

朱煊洛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些什么。

以至于结婚后，每次到冬天，朱煊洛都会准备很厚的毯子。

哪怕香港的冬天平均温度在15到20度，哪怕杨菱会一遍遍地重复：“我不冷。”

然后将他盖在她身上的毯子掀翻。

他还是担心她会觉得冷。

结婚三年后的这晚，朱煊洛又一次从相同的噩梦里惊醒。

他看到身边睡得安稳的杨菱，长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将她搂进怀里。

很紧很紧。

可只是片刻，杨菱就从他怀里挣开，又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嘟囔着说：“朱煊洛，离我远点，热死了。”

怀抱空了。

可朱煊洛的心却是满的，滚烫的。

真好，杨菱还活着，还在他身边。

这辈子，只要自己不再犯蠢，他们会一直幸福下去吧？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涌上的刹那，朱煊洛就给出了答案

一定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