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1 / 3)

许是被家里人纵得狠了,阿宝的机灵中带着三分无赖,总令她想起弟弟年幼时的样子。

那时候他无法无天,屡屡气得谢韬暴跳如雷,请来的先生们待不满一个月,便摇头叹气着说些“朽木不可雕也”的话,连束脩都不肯要,便逃命似的离开。

也只有她说的话,他肯听进去一两句,在她面前行为举止也收敛些,浑如戴上紧箍咒的泼猴。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他长大成人之后,竟和她这个嫡亲姐姐生出首尾,做了正经夫妻呢?

谢知真生出几分对往事的追怀与慨叹,这阵子横亘于心的郁烦消散了些,看弟弟也顺眼不少,主动起身为他更衣。

谢知方受宠若惊,与此同时,心里的愧疚更深一重。

他也不避讳丫鬟们在场,牵起她的手轻轻亲了几口,挤出个和往日里一般明亮的笑脸,叮嘱道:“三舅舅那里,怕是一时半刻脱不得身,姐姐且在舅母那边用午膳罢,最迟酉时,我过去接你。”

谢知真盘算了回时间,往浮玉山一来一回也尽够了,遂柔声答应,亲自送他出门。

不多时,她穿戴好帷帽披风,带着两个丫鬟自偏门离了宋府,登上宋永沂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宋永沂亲自驾车,带着她往出城的小路上去,低声道:“真妹妹不用担心,三叔那人你知道,一旦开了话头,必定滔滔不绝,没有两三个时辰不会放人。便是明堂离了书房,大哥二哥那里我也打过招呼,另找个借口支开他,并不是甚么难事。”

“三哥办事素来稳妥,我信得过你。”谢知真隔着厚厚的棉布帘柔声道谢,“这一趟多谢三哥,又给你添麻烦了。”

“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宋永沂爽朗地笑了笑,“真妹妹且闭目歇息会儿,养养精神。”

这日天公不作美,天边乌云翻卷,刮起阴恻恻的寒风,森冷凉意袭来,冻得宋永沂打了个喷嚏。

谢知真将包着柔软锦缎的手炉自马车里递了出来,十分的过意不去:“三哥仔细着凉。”

“无妨,就快到了。”宋永沂扬鞭催马,加快脚程。

半个时辰后,他们循着还算平坦的山路来到半山腰处。

谢知真由丫鬟们搀扶着下了马车,看见遮天蔽日的茂密树丛之中,那一方被打理得极为规整的坟茔,忍不住热泪盈眶。

母亲做为已出嫁的女儿,如此堂而皇之地与宋家历代先祖们葬在一处,于世人眼中堪称惊世骇俗,却也足见长辈们对她的疼惜与爱护。

她轻提裙摆,在母亲墓前端端正正跪下,恭敬地叩了三个头,将自己亲手叠就的莲花一朵一朵放入瓦盆中,看着火光将之吞噬,眼前模糊一片,珠泪成串落下。

宋永沂向姑母行了一礼,体贴地带着众多随从们后退十余步,停在一个足以保护她、却又不至搅扰她的距离,给她留出足够的空间。

谢知真沉默地看着金纸变为残破的灰烬,又被呼啸的寒风卷起,撒作漫天黑雨。

如同止水的心境在最依恋、又早早离了她的至亲面前逐渐翻涌,终成鼎沸之势。

她再度俯下身去,光洁的额头贴着冰冷的泥土,整具娇软的身子凝固成白玉雕刻的观音像,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柔弱的双肩开始颤抖,她哽咽道:“母亲,我对不住您……”

因着情绪过于激动,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夹杂着令人心碎的哭音:“我辜负了您的嘱托,不止没有教好阿堂,没有让他走正经路子,成亲生子,百岁无忧……还……还累得他改名换姓,弃了用命搏出来的功名,与我……与我……结为夫妻,归隐市井之中……”

她面上现出羞惭之意,握着帕子的玉手紧紧攥起,半晌方道:“可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