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可到最后,两个人还是被射成了刺猬。

前半生杀戮无数,谢知方自然是不信鬼神的。

然而,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竟然脱离了那具躯壳,漂浮在半空中。

眼前走马灯似地倒放过他的生平事迹。

异变突生,造反逼宫,党争之斗,官至人臣,名满京华,行伍磨折。

然后是,已经被他抛之脑后许久的,他的少年时。

满脸桀骜的少年,尚未加冠,长发用一根青玉簪草草束起,背着个单薄的包袱,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阿堂!阿堂!你别走!”身后,著一袭青色衣裙的少女气喘吁吁追过来,脸上爬满泪水,“阿堂,你等一等!”

眼皮子越来越重,谢知方却不肯就范。

他吃力地睁着眼睛,竖起耳朵,想要捉住这飘渺的影像,想要再多看一看那张熟悉又陌生的秀美容颜。

少年不耐烦地停下脚步,和少女争执了几句,依稀提起“姨娘”、“不公”、“从军”、“出息”等字眼。

别的,他听不清,也记不得了。

少女哭得越来越凶,到底拗不过他,偷偷撇了眼空无一人的宅院,塞给他一荷包自己节衣缩食了不知多久积攒下来的碎银子。

眼前已经一片模糊,谢知方却忽然回忆起,那个荷包的样子。

姐姐绣工最是出众,翠绿色的丝线绣出颇具风骨的修篁竹石。

那个荷包跟了他许久,装过蜜饯零嘴,浸过蛮夷人的污血,到后来他封侯拜相,那方寸布料也跟着水涨船高,装起了金锞子。

一直用到内袋破损,他才依依不舍地把荷包收了起来。

少年头也不回地离开,所以根本没有看到,那愁思满怀的少女,倚着门框,对着他离去的方向,望了许久许久。

直到暮色四合,她方才无力地滑坐在台阶上,把头埋进双膝,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谢知方终于承受不住重若千钧的压力,闭上了双目。

他忽然觉得自己可悲亦可笑。

钻营半生,自诩文韬武略,占尽风流,可到头来,却还是惨淡收场。

他死了,过不了几年,那些曾经称兄道弟的同僚,那些出生入死过无数遭的战友,便会将他彻底淡忘于沉暗的往事里。

可会有人一直记着他,清明与忌日,给他烧几张纸钱吗?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活人向来健忘,大多凉薄。

那唯一在乎他的姐姐,已经先他一步而去了。

人死之后,真的会有阴曹地府,真的需要走过那座奈何桥吗?

喝过孟婆汤之后,真的能忘却旧事,投胎为新生婴孩吗?

他和姐姐,来世还会重逢吗?他还有机会弥补自己的任性妄为给她带来的灾祸吗?

胡思乱想着,谢知方彻底失去五感,堕入混沌虚无之中。

不知道沉睡了多久,他忽然听见喧闹的蝉鸣之声。

费尽全身力气,挣扎了许久,眼睛方才张开一条缝隙。

天光乍破,刺得他瞳孔生疼。

浅碧色的帐幔笼住他的身体,从轻纱中往外看,依稀可以辨得房间内的陈设。

简单而不失风雅,疏拓而不显粗犷。

久远的熟悉之感缓缓泛了上来。

他难以置信地半坐起身。

“少爷醒了?”一张稚气未脱的脸迎过来,笑嘻嘻的,“离下午上课的时辰还早,少爷再多睡一会子罢。”

谢知方用力抓住他的手,惊道:“小蓝?你不是被你婆娘的奸夫砍死了吗?”

“啊?”小厮吃了一惊,“我的天爷!少爷您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魇住了吧?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