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永言很是苦恼。

他想抬手帮他擦去眼泪,像前几次一样,可他做不到。

对方的手冷得可怕,段永言想给他捂捂,虚虚地将手指蜷在一起,却发现自己的掌心也是那样冰冷。

还脏。

他又不动了。

对方一遍又一遍擦着他的脸与其说是擦,不如说是拂,段永言想说“不疼”,可话到嘴边,却换了一句。

温雁凑近他的唇畔,才勉强听清。

“小雁,别看我。”

他在说“别看我”。

泪珠接连滚落,掉进段永言的衣领里。

皮肉同布料粘连,泪水浸湿后,扯着发疼。

他看见Alpha嘴角抬起微小的幅度,好像在说“怎么又哭了”。

天地可鉴,温雁只在段永言身边哭过。

“再忍忍,你马上就可以好起来了。”他低声说,“我去找元帅,他会帮我们的。”

可段永言不顾一切地赶来第四星系是和段漳弦断绝父子关系才争取来的结果。

他不会管他的。

他是那样自私自利,就像将母亲软禁起来,让一个本该有着美好前景的科学家变成生育的工具一样。

他抬了抬眼皮,对上那双盈满了泪水的黑眸。

水润晶亮。

“好了。”玉将合同投送到他的终端,“签字吧,签完字就救他。”

温雁一目十行地看完合同,刚写完一个“温”,手就被抓住了。

Alpha的眼神里满是祈求,靠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可这份合同还是成立了。

温雁吐出一口浊气,高悬的心终于落下。拒绝了比他高壮的云母,缓慢地将段永言放进了医疗舱。

再抬眸时,除了微红的眼尾,他又变成了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温上校。

兴许看出来他们关系不一般,又或是其他原因,玉专门让人将医疗舱抬进了温雁的卧室。

医疗舱流动的修复液冲淡了他的血污,抚平了他的伤口。

隔着玻璃,温雁出神地望着医疗舱里的男人。

段永言平日里最是聒噪。

上一秒还在说这个,下一秒无缝衔接到下一个话题,话密程度让温雁恨不得一拳把他捶晕过去。

可当对方躺进医疗舱,薄唇紧闭的时候,温雁又开始希望他能开口讲话了。

温雁曾偷偷溜去儿童读物区,随手翻过几个故事,其他几个很是无聊,只有一个叫《白雪公主》的,他记到现在。

当时的温雁总在想,一个玻璃做的容器里装着和活着时别无二样的人,王子为什么会觉得她死了呢?

直到段永言像童话书中的公主那样,躺在装满修复液的“水晶棺材”里,双目紧闭,面色红润,却似乎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看着看着,温雁的心里生出莫大的恐慌。

要是他真的醒不来了呢?

或者他在进入医疗舱之前心脏就停止了跳动?

段永言最后拉他的那样力道很轻,就像只是蜷了蜷手指。

【玉:无聊的话可以出去走走。】

温雁下意识望向窗外。

破败的房屋,黑色的发着黄的干裂土地,摇摇欲坠的电缆,蚂蚁般弓着身子排队的人。

即使早就习惯了第四星系的荒芜,他还是不可遏制地对这里产生恐慌。

他不属于这里,可他被“困”在这里,头顶是漆黑的天,脚下是乌黑的地。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这里的人能忍受这般绝望贫瘠的生活,他像是被束之高阁的公主,对接触到的现实时刻惶恐着。

爱人沉沉睡去,不知道何时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