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音律,卡珊卓便自主自觉地将琴递了过去。
仅仅用拨片随意一划,珍珠般的音符便流淌而出。
安德洛玛刻吃了一惊:“这是哪位杰出工匠的作品?”
“是一把旧琴,我……请人修整了一番。”卡珊卓面不改色地说道。
对方不疑有他,调弦后又试弹了片刻,爱不释手。
但从小辈那里讨要东西多少有些难以启齿,而安德洛玛刻几乎就是“得体”这个形容词的化身,人前人后从不失仪。因为这个缘故,卡珊卓有时候反而会对嫂嫂产生敬畏的情绪。从不展露破绽难免令人畏惧,现在这般难以控制的喜爱才让她更加像个活人。
安德洛玛刻很快收敛起向往的情绪,微笑着将乐器递还给卡珊卓:“这是一把好琴。”
如果这真的只是一件极为优异的乐器,卡珊卓自然会让嫂嫂留下它。
“况且,我现在原本也没什么时间弹奏乐器了。”安德洛玛刻轻轻叹息。
卡珊卓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墙角堆放着纺锤和处理过的亚麻。虽然堪堪步入冬季,现在他们已经必须为来年春夏替换的亚麻布料做准备了。
哪怕是王室的女眷也要纺纱织布,这既是美德的象征,也是出于实际需要纺织机出现的时代之前,衣物被褥都是必须小心保存的珍贵物资。为了制作各类日常纺织品,仅仅依靠行走于各地之间的商贾贩售的亚麻和羊毛布匹,根本不够。出于同样原因,牢固耐用的织物也因此往往成为嫁妆陪伴女孩儿们步入新的家庭。
相比尚未出嫁的卡珊卓和波吕克赛娜,安德洛玛刻要花费更多时间在纺织这项“工作”上。
而非人存在无需忧虑这些。哪怕是宁芙,也不用担心会缺少遮蔽风雨的衣服。在不可能离开这里的前提下,跻身不死的行列当然比作为凡人过活要轻松自在得多。卡珊卓一甩头将这截思绪掐断,指着搭在一边坐榻上的织物问:“那是什么?”
安德洛玛刻眼睛闪动两下,轻声说:“襁褓。”
卡珊卓讶然,正犹豫着是否该恭喜嫂嫂,对方就说道:“是之后献祭给赫拉的供奉。”
室中有片刻沉寂,隔了一重殿室的院子里传来赫克托尔捶打金属的碰击声,一下又一下,宛若撞钟。
赫克托尔与安德洛玛刻的婚姻最大、可能也是唯一的遗憾是,她至今没有怀孕的迹象。而子嗣在所有人眼中至关重要。更不用说,这还是特洛伊未来君王的子嗣问题。以这个世界的标准衡量,大多数人只会悄悄地议论安德洛玛刻贫瘠,而不会质疑无子可能是赫克托尔的问题。
由卡珊卓来思考这件事颇为诡异,但说不定……她那稳重又强大的长兄,某些东西的质量没有其他方面那么优异?
而如果两人迟迟没有子嗣,赫克托尔身上的压力会逐年增加。到最后,哪怕他不愿意,只怕也必须让战俘之类身份原本还算高贵的女奴住进宫殿里来。
这是默认的规则。恢复记忆后,卡珊卓以前视作理所当然的事之中,有不少变得难以接受。但她毕竟拥有作为特洛伊人成长的记忆,无法完全抽身,高高在上地以现代人的观念指责这些习俗。此刻,她看着隐含着焦虑与期盼的那块羊毛布,不知道该如何开解安德洛玛刻。
对方见状宽和地拍拍她的手背:“这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说着,她就非常自然地转开了话题,聊了几句后起身,说差不多该让赫克托尔进来了。
在原地坐着等待时,卡珊卓不觉再度看向那块尚未完全成型的襁褓裹布。
她随即猛地想到:难道这是因为婚姻与家庭之神赫拉从中作梗,阻止特洛伊王室血脉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