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辎重如流也,数百万贯装钱的车马踢哒哒向他们走来,压倒性地震撼了他们。
胡某捶地痛哭:我累世家财,尽付东流!
胡某擦拭泪水,又说:都交付予天子,不愿破家亡国。
文人笔法,赞曰:东都巨富胡某于国危慨然赠家财,德高哉。
燎烟却绘下胡某人全家老小抱头痛哭,男男女女从悔恨,愤怒,不屑,乃至释然的一日故事。一幅画卷徐徐摊开来,神态各异的活生生的人们,在乱世浪潮依旧拼命地活着,为了自己活着,为了更多的人能活着。燎烟不愿用他的画来作赞美人品德洁行的牌坊,或者标榜自己高洁的玩意,刨去赚钱,他更愿意绘出人们的七情六欲,风俗世情,绘出大历史之下微末的苦楚的人。
向后来的观画人诉说:曾活着的人。你们也是。
绘完巨图,燎烟犹豫再三,为胡某写下一封书信,告诉他万一京中有变,便去河东寻段氏……或者河东主君,或能保他全家。
胡商询问:小郎君何许人也?
燎烟笑答:我乃荧中客,我照不了夜白,但愿能照一片阁下脚下泥泞路吧。
天子派武定军讨伐在来路上的伪王,禁中空虚,只靠着为数不多的禁军苦苦支撑。西门外叛军叫嚣,要城中人速速投降,保证不杀生。
天子却咬死牙关,要把希望寄托在武定军身上。
天子万没想到,他的这批军官世袭几代后,军户后代们已不再具有战力,只想尸位素餐地捞高俸禄。真轮到打仗,竟重金雇坊间良家子少年替他们上阵。
又如何能战胜乱世地狱里,相互残食也要活下去的难民反民?
十郡良家子,血作桃津泽中水。
一日之间,四万人全部被斩。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黄昏鬼守尸。
举国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