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礼成, 女官内宦们正要为两人换上常服,裴慎却摆摆手叫他们都退下。

此时此刻,偌大的宫中只剩下她与裴慎二人。

数支□□凤烛将室内耀得煌煌如白日,金漆囍字贴得到处都是,并蒂同心瑞麟绸卧单、大红织金鸳鸯戏水锦被, 就连纱帐上都绣着鱼戏莲叶。

两人并肩坐在垂花门飘檐拔步床上, 沈澜盯着裙摆上的小轮花出神, 只觉这一日迷离恍惚,如醉如梦。

她觉得如堕梦中,裴慎又何尝不是呢?只怔怔望着她,半分都不肯错开。

她今日头戴九龙九凤十二花树冠、鬓插珠翠金宝,内着玉纱中单,外罩金龙云纹十二等翟衣,腰佩玉带,结朱批绿锦绶。

庄重肃穆,雍容静好。

如同他积年旧梦里想象过无数次的样子,绿鬓朱颜,粉面丹唇,清如晴时新柳,艳似春醉海棠,会微微仰头,扬眉浅笑,也会眼波脉脉,潋潋含情地望着他。

暖黄的烛火微微晃动,摇摇曳曳的光影里,她虚幻的如同空山旧梦,裴慎下意识抓住了她的手。

沈澜被他紧紧一握,吃痛之下回过神来,蹙眉道:“你做甚?”

画中人说话了。不是假的,他的确与沈澜成婚了。

他们成婚了。

裴慎终于有了些真实感,他忍不住笑起来,笑得恣意又快活,眉眼飞扬,身体舒展,整个人神清气朗,意态轩昂。

“沈澜。”裴慎与她肩并肩挨在一块儿,一面笑,一面唤她。

沈澜微微仰头,诧异望向他,只拿目光询问,可有事?

她在看着我。裴慎心里的欢喜涌出来,沉甸甸的,忍不住又唤她:“沈澜。”

沈澜秀眉微蹙,又应了一声。

“沈澜。”

“你做什么?”

见沈澜恼了,裴慎笑得越发厉害,只管凑近了她,又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耳畔低低地唤着“沈澜”、“沈澜”……

他爱怜地唤她,满怀期待地注视着她,迫切渴望着她的回应。

这两个字,含在他的唇齿间,厮磨辗转。一声又一声,好似怎么也喊不够。

沈澜被他喊得面皮略略发热。没完没了了!沈澜微恼,紧闭了唇,再不肯应他。

裴慎哪里舍得,只管紧紧搂着她,相依相偎,口中只说着“我唤你,你要应我。”

我何曾不应你?沈澜刚要张口,裴慎却已俯下身来。

他整个人热得厉害,炽热滚烫,紧紧抱着她,贴着自己的胸膛,俯身含住沈澜丹唇

仅仅只是唇齿相触,如同蜻蜓点水的一个啄吻,裴慎高大的身躯竟略略发颤,忍不住喟叹一声。

扬州相遇,此后辗转山西、京都、苏州、南京,又于杭州分离,武昌重逢。

三载相处,六年别离,十年爱恨纠缠,一朝宿愿得偿。

裴慎满心熨帖,忍不住搂着她腰肢,轻啄她鬓发,又一声一声,呢喃着唤她名字。

又怜又爱,百般疼惜。

沈澜偎在他胸膛,听着他蓬勃跃动的心跳,不觉也有几分酸涩,她轻叹一声,只管张口应道:“莫喊了,我在呢。”

只这么一句话,裴慎心中百感交集,从前吵架,她一生气就不肯搭理自己,如今她竟也肯说一句她在。

裴慎忍不住追问道:“你以后都会应我吗?”

“以后的事哪里说得准呢。”沈澜轻描淡写道。可见裴慎神色微变,略显落寞的样子,沈澜竟也有几分不忍。

罢了,她轻叹一声

“你若心意不改,我又何妨应你。”

裴慎微怔,整个人犹入梦中,神思恍惚,像是连灵魂都轻飘飘的,不知身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