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澜摇摇头,不说话了。人在大势之下,要么顺从,要么反抗,要么逃亡,别无他路。

赵立叹息一声,“家中有亲朋故旧当官的,只管写了信去陈述一二,且叫他们上书,揭发矿监税使暴行,只盼着朝廷裁撤矿监税使。”

丝商姚广劭叹息道:“这法子早试过了。”

钱逾蹙眉:“我等前些日子还去了布政使府上,被人客客气气的请了出来,只说没法子。”

“难不成真要将祖辈积累下的家业都交出去?”有人哀叹道,“若真是如此,还有何颜面去见祖宗。”

“怕就怕破财都消不了灾。”

满座皆眉头紧锁,唉声叹气,赵立便勉强提起精神安慰道:“且安心,吃下李家少说也好五六日的功夫,我等尚且还有时间商议。既然今日没法子,诸位便回去,好生想想,明日再说。”

众人无奈,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实在没有别的路子,正欲告辞离去,却见姚广劭忽而吞吞吐吐道:“实则还有一个法子。”

闻言,满座大喜,只连声催促道:“姚兄,都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做甚!速速说来!”

姚广劭叹息道:“我祖籍浙江,只从浙江、苏州等地买了绸缎贩来湖广。早些年间,倭寇闹得凶,浙江巡抚乃魏国公世子,也就是现任川湖总督。我有幸与其家中管事结识,或可筹钱请那管事求见川湖总督一面,请他庇佑我等一二。”

沈澜惊愕,众人大喜,只纷纷赞叹道“竟没料到姚兄有此等门路”,“姚兄果真是人脉宽泛。”

沈澜暗自叹息。转念一想也是,裴慎如今官至从一品,封疆大吏,商户们能够上他府中管事的门路,已然不易。

只是王俸作乱,裴慎却毫无动静,可见是避而不出,恐怕不会搭理商户们的。

她想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众人已相约开始凑钱。

沈澜虽觉这法子无用,却也不愿在此时犯众怒,便随着他们意思意思,交了五百两银子,有几个实在踊跃,生生凑出了一万五千两,托给姚广劭。

作者有话说:

1. 本章什么典吏被杖责致死、县令逃去扬州、云南兵变等事,均参考《万历矿税大兴对官员的残害及其影响》,略有改编。

2.皇帝反悔,太监抢旨那段,参考《湖广民变与晚明社会阶层的利益诉求》,略有改编

3. 姚广邵所说的因为矿监税使,导致百业凋零,参考《关于万历时期的矿监税使》

? 第88章

天朗气清, 长空一碧。裴慎闲来无事,只端坐茶寮内,静心烹茶。茶寮不过一斗室, 恰在桐花草堂外, 临水负山,明窗静牖。

黄花梨马蹄禅茶几上放着六盏两注一臼,裴慎慢条斯理地取了宣德窑茶心小盏, 温盏过后,提起紫檀玉钮茶注, 缓慢将泉水注入茶盏。

热气氤氲之间, 白瓷盏中蒙顶石花慢浮缓荡,渐次舒展。茶汤明澈清亮,色如绿翡, 香气浓馥……

“爷。”陈松墨的禀报声打破了一室宁静。

裴慎蹙眉, 随手搁下清茶, 沉声道:“进来。”

陈松墨心知打从半个月前起, 爷心情就不好,平日里不是处理公事,就是读书、品茶、篆刻、打棋谱……左右都是些平心静气的清雅事。

“何事?”裴慎温声问道。

陈松墨拱手道:“爷,外头来了个丝商,名唤姚广邵, 自称客居湖广, 祖籍浙江, 奉上了两千两银钱, 请见爷一面。”

这会儿商户涌上来, 求得无非是自己的庇佑。裴慎正欲说不见, 想了想, 又问道:“哪条线搭上来的?”

这样的事陈松墨自然要问明白,便清楚道:“管车马的董正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