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路说着话,谁也不肯捅破那层窗户纸:约莫就是癌。
不敢说。怕一语成谶。虽说癌症都是不幸的,但要是得了某些癌,那可以说是非常不幸。
比如胰腺癌。
瘤中恶,癌中王,查出来就晚期。
路上心里就七上八下,再一看这住院部,肺头子都冰了。门诊那边是拔地而起的大楼,人来人往。这里是一栋米黄小四层。雨棚上立着红字:住院部B座。三楼和四楼中间贴着金字:以奉献为乐。
红字给家属看,金字给医护看。这里没有给病人的字,因为用不上:进了,难再出去。什么早日康复,永不言弃。都用不上了。
一进门,大厅空荡荡的。冷阴阴的墙壁、白惨惨的地砖、酸哄哄的空气。正对门口俩电 網 站 : ?? ?? ?? . ?? ?? ?? ?? . ?? ?? ?? 梯,一大一小。
等电梯的功夫,段立轩对两人道:“该干啥干啥去吧,医院里埋汰,人多还闹腾。我自个儿上去得了。”
瘦猴和刘大腚见他是真心撵人,也就结伴走了。磨蹭到门口,又惦记着道:“二哥,有啥事儿吱声嗷!哥儿几个都在的。”
段立轩挥挥手,没回头。倒不是真嫌他俩闹腾,是怕自己忍不住流泪。因为就算不提陈乐乐,他对老两口也有感情。
陈乐乐工作忙,学业也忙。别说双休,就单休都凑不上。早晨去科研,下午写报告,再搓六个裤衩子,一天没了。
所幸段立轩是个闲人,没事儿能往二院跑跑。送个爱妻盒饭,巡视门诊纪律,再么找熟人扯闲篇。要不然他俩一个早出,一个晚归,还真就像那不得拜的街坊了。
老两口住在地级市,从家开车得将近一个钟。陈乐乐没办法常回去看看,段立轩就代他多尽些孝。买点当季的好菜、进口水果串串门。没啥事就留下蹭饭,再陪着聊聊天。
段立轩自来熟,陈正祺大白话。俩人往起一凑,就像打火机碰上大呲花。见得越多,混得越熟。老两口一开始叫他‘小轩儿’,后边直接叫‘儿子’。段立轩一开始叫“叔、姨”,后边改口叫‘爸、妈’。
这世上爹妈双全的,还有的嫌老人赘腿。殊不知缺爹少妈的,都恨不得扯个老人来孝顺。
一声爸妈,就是一个家。
多好的一个家。俩男的搞对象,没说半个不字,还拿你当自家人接纳。哪怕知道他什么身份,都没跟他生分。有点啥好东西都舍不得吃,得存到小轩儿来的时候再下锅。等到临走,左一袋子右一箱子,恨不得家都搬空。
段立轩这辈子都没想过成家。没想到不但成了,还成得像他妈的神话。
可仅仅半年,神话就败了。没败给钱权、没败给偏见、败给了一个瘤子。
叮咚一声,大电梯先到了。段立轩刚进去,闻到一股冷臭。他疑心这是尸臭,又倏地溜出来。拍拍打打地念了几句楞严咒,转去走楼梯。
正午的病楼,一片死寂。后背像是趴了脏东西,毛凛凛地催着。他越走越快,后边几乎是在跑。好像跑慢一会儿,老头就会撒手人寰。
一路跑上四楼,拉开了靠楼梯的房门。总共四张床,三张都是空的。
老头的床靠窗边,披着满后背的阳光。穿着蓝白条的病号服,正眉飞色舞地跟俩护士侃大山。一看到段立轩,响亮亮地叫了一声:“哎呦!儿子回来了!”
不见许廷秀,屋里就老头和俩护士。一个四十左右,白胖牛眼睛,叫玲姐。一个二十出头,小山眉痘痘脸儿,叫小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