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熙南是真动了杀念。在瞬息而过的幻想里,他已经将费尔南肢解了很多遍。他觉得自己要疯了。大概是要疯了。

对段立轩的依赖越甚,占有欲就越甚。偏执使他痛苦,想要抵御偏执的努力,同样让他痛苦。

爱让他痛苦。

但又不能放下爱。因为若没了爱,他便什么也不是了。

在世俗的世界里,他或许是一个成功板正的人。而一旦离开这些身外之物,譬如头衔、知识、技术、名誉、成就、乃至是他人的嫉妒和排挤,他便什么也不是了

他是空心的人,寄生于别人的灵魂。他的爱虽然无毒,却密集恐怖得像藤壶。

段立轩的世俗气深深吸引着他,却也同样困惑着他。人究竟要如何才能生出魂来?这一辈子到底要怎么活?而所谓的‘自我’,是否真实存在?如果存在,又该于何处找寻?

因为从小不愁吃穿,也没被家里灌输过任何目标。所以他有大把的时间沉思、学习。从生物学到进化学,从文学到医学,再从解刨学到神经学。

但那不过是从一个已知到另一个已知。他的未知,仍是未知。

曾经,陈熙南自认是个聪明人。因为能看入生命的深处,并借此嘲笑他人的执着和碌碌。

但和段立轩在巴黎的蜜月,像一场清净的修行。与世隔绝的亲密关系,让他头脑变得空前明晰。

他不是一个聪明人,他只是一个被知识填满的人。段立轩才是聪明人,懂得与人性握手言和。仅为当下而活,并活得潇洒快乐。

段立轩舞得挺嗨,一曲放罢,已经是浑身透汗。最后拇指摁住棍身,横在胸前做了个漂亮的收尾。

在一片吵闹昏暗的人群里,抬脸看向陈熙南。大鼓着胸腔喘息,开心得像个孩子。那波光粼粼的小样儿,又是要求表扬:你看我牛逼不?

陈熙南回望着他,温柔地笑了笑。高举起双手,比划了两个大拇哥。

当晚回程的路上,费尔南对段立轩变得更加殷勤。甚至连一天也等不及,明晚就要回请。他没有留自己的联络方式,但这正是他的高明:约一个脸皮薄的人,只留时间地点,而不留联络方式。不仅看起来风度浪漫,对方也很难毁约。

陈熙南当时没说什么,却暗自盘算着让段立轩回国。

就像篡位当上皇帝的,也总担心被人家篡位。继续放任费尔南瞎搅和,且不论二哥禁不禁得住诱惑,自己肯定是禁不住杀心。在被嫉妒烧毁之前,需要排除一切风险。

他一路都在思考如何开口,甚至没太注意到段立轩的异常。

那是在费尔南下车后没多久,段立轩掏出手机。刚想在群里吹两个牛逼,却看到了一条来自瘦猴的私信:三哥家出事了。

早在陈熙南被丁凯复划伤的时候,段立轩就派瘦猴去他老家打点过。拎了几箱带鱼,对门楼下的分了一圈。麻烦他们平时多照顾点,有啥事打电话。

本来没指望有用,然而今早瘦猴的手机响了。对门的邻居报信说,来了辆救护车。呼呼进人,好像是老头儿出了事。四处打听一圈,确认就是陈正祺。突发腹绞痛,人在三院急诊部。

等瘦猴赶到的时候,刚做完急救措施。腹部彩超胰头部低回声,提示胰腺占位可能。又拉着去做MRI,还是提示胰头占位。已经安排了住院,等后续做腹腔镜和活检。

段立轩看着入院单,诊断栏大大的几个字:胰腺癌待排。

他连忙摁灭屏幕,瞟了陈熙南一眼。发现他正盯着车内广告,一脸恬静地若有所思。

距离陈熙南的进修结束还有两个月,老两口没吱声,段立轩不想嘴欠。也是怀着点侥幸,毕竟没有确诊。再说那六七十岁的人,哪个不衬俩病?

但不管好病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