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马,一把剑, 一弯弓, 蓑衣斗笠,黑布覆面,就如话本里写的游侠一样。

沈玉娇实在太喜欢这身行头,比任何精美的锦绣华服都喜欢。

和谢无陵骑马离开长安的第一天, 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难抑的兴奋之中。

看着广袤的天地,茫茫的四野,世间如此辽阔, 秋风拂面, 她的心胸好似也被吹散开来。

忽然懂了为何过往文人能作出那些豪迈阔达的佳句, 而女儿家作诗不是婉约闺怨,便是脂粉香浓。

倘若让那深居后宅的女子们也踏出闺阁呢?

看这巍峨高山、气势磅礴,看这广袤四野,一望无垠, 看这长河落日、浮光跃金,大漠孤烟,直上云霄, 近处有乡村田舍、野墟炊烟, 更远处还有绵绵沙漠, 天山冰雪……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沈玉娇勒着缰绳,站在高处,眺望着血红落日笼罩着整座雄伟恢弘的长安城,忍不住吟咏:“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她吟诵用的洛阳雅言,抑扬顿挫,豪气万丈。

谢无陵牵马立于她身旁,看着绯色夕阳下她满是畅快的脸庞,狭眸轻弯:“出来一趟,就这么欢喜?”

“那当然了,我又不像你们儿郎,可以成日往外跑。”

沈玉娇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转脸看向谢无陵:“若有的选,我下辈子也想当个男子。”

谢无陵:“嗯?”

沈玉娇:“那我就能光明正大地在外行走了,想去哪就去哪,不必像现下这般遮遮掩掩、偷偷摸摸。”

她就是不明白,为何男子往外跑,就是好男儿志在四方。

女子往外跑,就是抛头露面,不安于室。

这实在不公极了。

可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她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弱女子,也没那个本事挑战整个世间的规则,只能将这份愤懑不公,与谢无陵发发牢骚。

而这些牢骚,她也只敢对谢无陵说。

哪怕是她至亲至爱的父母兄长,听到这些话,定要斥责她满口胡言,荒唐疯癫。

这世间,唯有太子哥哥不会骂她。

他理解她、尊重她,更包容她。

沈玉娇此刻觉得快活极了,十五年来,第一回这样快活!

而接下来的十日,她和谢无陵一路往西,走过那些在闺阁之中所不能见到的,以墨字印刻在纸张上的风景。

山川湖泊,日月星辰,有好人也有坏人,更多是既好也坏的寻常人。

一路有暗卫保护,是以遇上恶霸恃强凌弱,沈玉娇也不必畏首畏尾,大大方方拔刀相助,体验一回江湖女侠惩奸除恶的成就感。

一直走到凤翔县,她和谢无陵一起抓了个恶霸。

看到苦主一家感激涕零地跪地叩谢,沈玉娇心底的那种成就感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与哀伤所占据。

她将那与她差不多大的小娘子扶起来,又给了那小娘子年迈的祖父祖母一笔钱,让他们重建家园。

离开时,那家人站在废墟前,仍是不断地朝她作揖。

沈玉娇上了马车,忍不住叹气。

谢无陵:“做了好事,怎么还唉声叹气?”

沈玉娇:“就是觉得心里难受。”

谢无陵:“嗯?”

“今日是我们碰巧来了这,才能救小郭娘子一家,免于恶霸残害。若是我们没来,小郭娘子就要被卖去给那个老员外当十八房姨太太,两位老人家就要被恶霸活活打死……小郭娘子她才十四,比我还小一岁呢。”

沈玉娇靠着车壁,柳眉蹙着,闷声道:“原来当大侠,并非我想象中的那么潇洒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