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娇觉得谢无陵说的很有道理,于是撂下绣棚和书本,毫无负担地与他去乐游原跑马。
她年纪虽小,骑射功夫却是极好了。
有一回偷跑出去,看到一条小河,太子还教了她凫水。
她初学时,一撒开腿,身子就往下沉。
太子长臂一伸,便将她捞出来,让她继续试。
她一沉,他就捞。
她再沉,他再捞。
就这样沉沉浮浮间,在那个阳光炽热的盛夏,她终于学会凫水。
当然,整个人也晒黑了一圈。
李氏见她黑得发亮的小脸,私下里还和沈徽嘀咕:“太子说是带咱们女儿去跑马了,我怎么瞧着,像是带去挖煤了?”
沈徽也觉着自家白胖小闺女变成小黑猪了,心里郁卒,面上却道:“不可背后非议太子。”
总而言之,在太子的耳濡目染之下,沈家小娘子俨然成了长安城里的另一个混世小魔王。
可小魔王的幸福生活,随着沈老太太和沈丞相的溘然长逝,也戛然而止。
钉棺起灵那日,沈玉娇追着棺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要带走我祖父,把祖父还给我……”
大人们拉着她,也伤心得直抹泪。
为防她再次失态,沈徽和李氏将她留在府中,没让她跟着去送葬。
谢无陵寻来时,小姑娘一袭缟素,独自缩在沈丞相书房的角落里,抱着个泥娃娃伤心啜泣。
听到脚步声,她小兽般警惕地抬起头。
见到是谢无陵,才松下肩膀,抽噎着:“太子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猜到今日肯定有个小哭包要掉金豆子了,果不其然。”
谢无陵已是十四岁的少年郎,红袍玉带,形貌昳丽,艳若海棠,是长安人人称赞的好容色。
可惜性情桀骜乖张,阴晴不定,又是当今圣上唯一子嗣,旁人对他皆是又惊又怕,敬而远之。
不过这会儿他叉着腰,站在沈玉娇面前,不见半分冷戾,甚至还可称得上温和。
“好了,别哭了。”
谢无陵轻哄:“若是老师在天有灵,定然也不舍得见你这般伤心。走吧,哥哥带你去吃荔枝冰酪,吃大碗的,吃撑为止!”
他伸手去拉她,却被她避开了。
“我不吃。”
沈玉娇抿着唇,细软嗓音还夹着些许哭腔:“上回你带我去吃冰,回来我腹泻了三日,还被我阿娘骂得狗血淋头。”
提起那茬,谢无陵也有些惭愧,轻咳了声:“那回不是见你吃得高兴,不忍扫你的兴嘛……”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对于投喂她这件事,他特别感兴趣。
见她鼓着腮帮子,像只小仓鼠般,吃得眉开眼笑,简直比他自己吃了还要欢喜。
只恨不得将这世间所有的珍馐美食都捧到她面前,让她吃个够。
反正她胖乎乎的也可爱。
“那这回,咱悠着点,少吃些。”
谢无陵道:“或者你有什么别的想吃,我带你去。”
沈玉娇却是看他一眼,闷闷摇头:“我什么也不想吃,哪儿都不想去。”
谢无陵便知她是真的难过了。
在这府中,那两位长辈最是疼她、爱她,只盼着她自在快活。
沈徽夫妇虽也爱她,却总拿规矩去箍着她。
就如上林苑的司农为了让果子卖相更好,在果子还小时,拿模具箍它,让它照着最标准的形状去长。
谢无陵自然也明白,可怜天下父母心,沈徽夫妇也是为她好。
可他见识过这小胖丫头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模样,再看她被管束着,总觉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