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他想?到?在金陵的那个?夜晚。

那位年轻的皇子走到?他面前,脸庞通红、双眼放光地握住他的手。

“守真,我的好守真。”

他说:“你我君臣共治天下,圣君贤臣,青史留名,我定不负你!”

权力腐人心?。

当坐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掌握了万人之?巅傲视天下的至高权力,又怎甘愿被人“忤逆”?

自古帝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淳庆帝,也不例外。

他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日。

却仍对那位忠厚宽仁的郎君抱有一丝希望。

君臣之?间的这次谈话,不欢而散。

回到?永宁坊裴府时,已是日落黄昏。

暖黄色的夕阳余晖洒在庭院里的石榴花,空气中还残留着?白日暴晒的几缕炎热。

裴瑕在书房换了身月白色常服,这才前往后院。

掀帘入内,乌发斜挽的妻子正坐在榻边,与小儿拿竹签搭着?小巧精致的房屋。

见他回来,四岁的棣哥儿满脸欢喜:“爹爹,你回来了!”

沈玉娇也抬眼看去?,微微浅笑:“郎君回来了。”

三年过去?,她眉眼出落得愈发娇艳,少了少女时的青涩稚气,多了熟/妇的妩媚娇娆。

二十三,正是女子盛放灿烂的年华。

裴瑕望着?娇妻稚儿,只觉在外的一切烦忧,都?在这院中得到?了涤荡与慰藉。

“嗯,回来了。”

他眉眼缓缓舒展,走到?榻边,先抱着?小儿亲香一番,又问他今日做了什么,习了几个?字,背了几句诗。

棣哥儿继承了他父亲的聪颖敏锐,三岁能背千字文,四岁便已能背诗一百。

这般聪慧,简直让他的祖母王氏、外祖父母沈徽和李氏欢喜的不得了,只要一见到?他,恨不得时时刻刻揽在怀中亲啊抱啊,嘴里直呼着?我的心?肝肉儿。

王氏这般模样,沈玉娇没?见过,还是裴三夫人写给裴漪的家书里提了,裴漪又转述给她。

前两年沈玉娇虽回了一次洛阳,但?婆媳俩同?在府中,也刻意避而不见。

是以听到?裴漪这样说,沈玉娇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一向眼比天高的王氏做出那副样子,说出那种话,还是个?什么模样。

她抵不住好奇,夜里问过裴瑕,是真是假。

裴瑕说,“真的。”

沈玉娇大惊,过会儿又问t?:“那你幼时,她也这般喊你么?”

裴瑕道:“没?有。父亲离世后,母亲待我甚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王氏唯一的寄托,便是裴守真这个?儿子。

她盼他成才,盼他有出息,方能叫她留在闻喜守寡的选择,变得有意义。

裴瑕很少提及他的幼年,沈玉娇想?到?初嫁他时,他那副冷淡古板的性情,私心?觉得他幼年定然并不愉快。

再想?到?王氏对棣哥儿的这份亲昵喜爱,大抵像阿嫂徐氏说的那样,隔辈亲。

老人家都?宠爱孙辈。

正如当年的沈丞相和沈老夫人,也万般娇宠沈玉娇。

思绪回笼,裴瑕也已考教完棣哥儿今日功课。

见郎君将小主子抱下地,一侧的白蘋很有眼力见地上前,朝棣哥儿笑道:“小郎君,外头好似有蛐蛐叫,奴婢带你出去?看看?”

棣哥儿再聪颖,到?底是个?孩子,一听到?蛐蛐也来了兴致。

一双水灵灵黑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满怀期待地看向自家爹娘:“爹爹,阿娘……”

软软的尾音,透着?一丝撒娇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