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触动是假的,沈玉娇只?觉心头暖意汩汩,她搁下杯盏,也从榻边起身,朝裴瑕屈膝行了一拜:“多谢郎君替我寻回旧仆……”

裴瑕眸光轻闪,伸手托住她的胳膊:“你我夫妻,不必多礼。”

他扶着沈玉娇重新坐下,眉心轻折,似有?惭愧:“你另外两个?婢子的下落,我也托人打听到了,只?是那名唤春夕的婢子八月里已经随一个?粟特?商人去了西域,名唤秋霜的婢子被万年?县主簿家买了,被那主簿家长子收了房,如今是个?良妾。”

沈玉娇和乔嬷嬷都怔了一怔,没想到春夕和秋霜之后?是这番境遇。

彼此心里都有?些唏嘘,但转念一想,自己嫁去裴家后?,不也险些丧命,还流落在外么?。

人各有?命,只?一年?多时光,再?回想当初,那种物?是人非事事休之感,仍是叫人惆怅不已。

喝过一杯热茶暖了身子,外间的晚膳也已摆上。

因着连日赶路,身体疲累,沈玉娇也没多少胃口,和裴瑕随意吃了些,便去次间沐浴。

裴瑕也知她这会儿应当有?许多话想与乔嬷嬷她们说,用罢晚膳,也往前院书?房,自忙他的事。

夜深人静,屋外寒风轻拂,净房里热气氤氲,烟雾缭绕。

沈玉娇慵懒靠坐在浴桶里,身后?是乔嬷嬷亲自替她沐发梳理,一种久违的从心到身的放松与惬意涌遍全身。

“贤妃娘娘身边嬷嬷救下你,又?将你认作干女儿的事,整个?长安都已经传开了。”

乔嬷嬷掌心倒着茉莉味的刨花水,细细替自家娘子搓揉每一根发丝,动作细致温柔,面色却满满的凝重关切:“娘子,五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就去金陵了呢?”

乔嬷嬷就如沈玉娇第二?位母亲一般,沈玉娇也不怎么?瞒她,将她如何被裴彤与王氏联手害致逃亡的事说了,但在金陵遇上谢无陵那一段,她并未提及,只?说是被郡守府崔六娘子救了,之后?便一直在郡守府休养,直到与裴瑕重逢。

乔嬷嬷听罢来龙去脉,又?是心疼,又?是恼恨,咬牙道?:“河东裴氏清名在外,郎君又?有?君子美名,未曾想家中母亲与堂妹竟是这般蛇蝎心肠,将你害得这样苦!她们也就是欺负娘子你如今没了娘家倚靠,若是老爷与夫人还在长安,量她们敢如此可恶!”

沈玉娇如今已心静如水,听得嬷嬷这话,睁开眼?朝她安慰笑笑:“大家族就如一颗繁茂树木,瞧着郁郁葱葱,但仔细去瞧,难免会有?些杂叶害虫,这世上哪有?尽善尽美的人家?何况郎君已替我主持公道?,如今随他来长安,分府别居,不也清静自在?”

乔嬷嬷听得这从从容容的话语,再?看自家娘子眉眼?间那片经受磨砺后?的随和宁静,心下一酸,哽声道?:“我们玉娘,长大了啊。”

只?这成长的代价,太?过艰苦沉重了,险些命都不知丢在了哪儿。

一想到从前在家中被千娇百宠的t?小娘子,如今成了个?磨了棱角,沉静大方的妇人……

乔嬷嬷胸口长长吐出一口气,自我宽慰着,哪有?人能无忧无虑、天?真快活一辈子呢?熬过来就好了。

“往事不可追,娘子既回了长安,以后?便朝前看。”乔嬷嬷温声道?:“如今你身怀有?孕,郎君又?是芝兰玉树、神仙般的人物?,待你既妥帖又?细致,真真是挑不出半点不好。娘子你就放宽心,把腹中小主子好好生下来,日后?与郎君和和美美过日子,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嬷嬷说的是,我也是这样想的。”

沈玉娇弯了弯眸,又?懒洋洋将脑袋靠在浴桶边,阖着眼?,低低呢喃:“有?嬷嬷在身边陪着,真如回到家中般,我一颗心都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