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登机时仍抱着骨灰罐,虽然这不在违禁物品之列,但显然也不合规矩。深石在这家航司有股份,空乘早从旅客名单上得?知?这两位头等舱客人的身份,但职责使然,冒着得?罪老板的风险,她还是蹲下身,轻声提醒,并提出可?以帮她放到后仓。
顾影黑白分明的眼珠动了动,还没吭声,沈时晔已经?抬手制止住空乘。他脱下西服外套,裹在瓷罐外面,然后招来乘务长,拿出钢笔低声吩咐,此行机上的所有乘客一律赠送十倍的免费飞行里程。
顾影没听?他在说什么?,脸拧向背对?沈时晔的一侧,额角抵着电动沙发的一侧,沉重?而倦怠地合上眼皮。
她身上的伤口依然很严重?,即便出发前找医生要了止痛药,但只?要闭上眼,就能感觉到皮肉下面血管弹动的巨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刚才,为了在沈时晔面前表现如常,她忍痛,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心力。
因为是去往寒冷的北方,她提前戴上了针织毛线帽和夹绒的挡风口罩和手套。沈时晔并不知?道,在严严实实的衣物下面,她的额头、手心、四肢与?后背遍布淤青与?擦伤。她实在不耐烦、也没有精力再向他解释这些伤口的来龙去脉。
她不想动,不想说话,如果可?以,连呼吸也不想。
沈时晔向乘务长交代完事情,转过?脸,看见她的后脑勺。舷窗玻璃上倒影出她半张脸的影子,他看得?目不转睛。
其实他很想抱一抱她,紧紧把她揉进怀抱里面。但他知?道,为了抱稳那只?骨灰罐,她已经?倾尽了所有,不再有力气接受另一个拥抱。
他只?用目光一遍遍描摹顾影。她是真正的巴掌小脸,被宽大?的口罩和毛线帽遮着,只?有紧闭的双眼露出。沈时晔看着她眼皮表面青色的细小血管,看着这一身压抑的黑,为她喘不过?气。
“这里够暖,外套穿着不舒服。先脱了,下飞机再穿。”他想为她换下衣服。
手刚挨上她后背,顾影痛得?脸色一变,声音提起,“别碰我!”
她表现得?非常应激,声线发颤、身体也发颤。
沈时晔眼神一黯,退了回去。
信任一旦坍塌,就需要漫长的时间来重?建,他明白这个道理。
他是个擅长忍耐的男人,他等得?起。
他们还有一千天、一万天,时间的沙漏落尽的一天,飞走的花瓣总会重?新落回他的手心。
*
六个小时的辗转旅程,一路无话。到了地方,一辆库里南接上他们,后面跟着一辆加长林肯改制的灵车,车厢里填满了淡绿色的满天星,顾影将瓷罐放进中间。
也算“衣锦还乡”。
黄河沿岸的土俗,是将人葬在近河的高地上。车辆开到了山脚便不能再往上,必须徒步上山。村庄里最德高望重?的一位老人在前面为他们引路,半眯着浑浊的眼珠望了望天际,“要下雪咯。走吧,快走!”
天际是一片混沌的深青色,裸露的黄土地也被映得?发暗,北风刮着耳际,的确是要下雪的模样。
这样的风景是沈时晔陌生的。他并非没见过?乡村,少年在英国时,他常常到郊外徒步。但英格兰的乡村,是田园牧歌,是鹅卵石小径、茅草屋顶、小花点缀的石墙、中世纪教?堂、海滨的浪花声、热闹的茶室和酒吧。
而这中国西北内陆,望去只?有千沟万壑,荒凉而贫瘠。不知?道,这里的人们究竟要怎样生活。
老人手里抓着茅草,气喘吁吁爬着黄土坡,按照习俗,口中为顾德珍盖棺定论,“苦啊,苦啊……”
老人自然而然将沈时晔当作死者的女婿,让他持纸幡,带死者过?桥。
“走吧,过?了奈何?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