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夸她时从不吝啬。

年少时知晓她少女心事,对着她一张被日头晒的发黑的脸,也能说她生的好看又漂亮,与他是顶顶相配的。

苏容妘吸了吸鼻子:“你惯会夸我。”

她用自己的面颊蹭了蹭他的手,她想去叫大夫,只是冥冥之中她似是有了预料,此刻已是回天乏术之际。

既如此,倒不如好好说说话。

可这时候,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这段时间她问的最多一句便是身子如何,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可如今这话都成了徒劳。

她有些急,这种时候,任何一点失控的情绪都能给她击溃。

她只觉得喉咙发疼,哽咽得让她要忍不住泪意。

“妘娘,让我好好看看你。”

沈岭垣率先一步轻轻开口:“与你重逢后,我一直在心中恳求,只盼此生还能看见你的模样。”

第四百二十七章 把她从旁人的怀中拉出来

心爱之人在面前,是怎么看也看不够的。

可沈岭垣心里清楚,这种上天给的垂怜,哪里禁得住消耗。

他还有事没嘱托,他还放心不下妘娘。

“如今杨州皆知我与宣穆,也算是承认了宣穆的身份,我早些走也是好的,毕竟此处到底还是有识得世子的人,免不得会在什么时候遇上,为你们徒增麻烦,我顶着世子的名头入了土,便也给你们了却了一桩要紧事,只是苦了你,日后怕是要盯着妾室的身份陪在宣穆身边。”

他指腹轻抚着妘娘的脸颊,看着她眼眶之中再也蓄不住泪,从旁侧滑落,染上他的指尖。

他的呼吸有些不稳,猛咳嗽几声,便有黑红的血迹从唇角溢出。

苏容妘惊地低呼出声,忙抽出怀中的帕子去擦他的呕出的血,可根本就是回天乏术。

她的泪终是再难压抑,模糊的视线之中,她看见阿垣那双满含遗憾的眸子,看见他似还要说什么,可却被这急转直下的情形压的难以说出口。

这来自肺腑的血不似外伤,不能阻止,苏容妘只看着那刺目的猩红染红手中的帕子、染到她的手心,甚至继续流淌至阿垣的脖颈。

她手足无措,只觉得莫大的无助将她吞噬,她终是彻底崩溃,直接倾身抱了上去。

她的双臂环在沈岭垣的脖颈上,她能感受到他因呕血而发颤,可她什么都做不到,她的手臂一点点收紧,似是这样就能尽力将他挽留下来,哭声再也压抑不住,唯余撕心裂肺的痛苦。

“阿垣、阿垣……”

沈岭垣胸膛起伏着,眼前的光亮再一次一点点便的浑浊起来,他身上应当冷得很,可怀中确实暖的,他分不清着暖意究竟是来自妘娘,还是他呕出的血。

他也是极其痛心的,此生短短二十余载,最后两手空空满是遗憾。

他抬手去抚妘娘的后背,很轻,却已经用上了他全部的力道,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吓她,可终究事与愿违,难以闭合的唇在他的自控下终于能断断续续吐出言语来:“别、别哭……”

他有很多的话想对妘娘说。

他想告诉她,这辈子是他食言先走一步,没能陪她到最后,他想说,他会在地府等她,与她续上下一世的缘分,他也想说,不必为他守节,她今后的日子还长,要活的恣意才最要紧……他还没活够啊,还舍不得。

可千言万语,最后也只能吐出六个字来:“多吃饭,好好活。”

鼻头的酸意让他的泪也一同溢出,让他眼前所见彻底地、永远地黑沉了下去。

恍惚间苏容妘似回到了多年前娘亲离世时,她只觉身处不见光亮的闷鼓之中,无形的鼓槌毫不吝啬地锤击她,让她脑中嗡嗡作响。

她不想活了,想随娘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