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为我治疗脚伤的芦颀就在边上,已经是老泪纵横,数次想要上前去,都被周围的人给拦了下来。
阿颂转头看向他父亲,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哀伤,但并没有后悔。
对于即将可能面临的所有惩罚,他都没有一丝后悔的情绪。
我忽然想到了沈见青说的那句“苗人固执”。
原来这就是灼热地爱着一个人吗?即使她不接受,甚至那个她对所有的付出都不知道。
九死其犹未悔。
现在很多人对于情感喜欢用“值不值得”来衡量,但我从他身上,似乎看到了另一个答案。
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高台上响起沈见青的声音,所有人都在低处仰视着他。
他藏青色的苗服长袍在风中微微起伏,繁复华美的银饰缠绕在乌黑的发间,神色淡漠而威严。
无人不屏息聆听。
这是我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个十八岁的少年,的确会是这一片天地未来的主宰。
沈见青说完,苗民们面面相觑起来。皖萤的脸色不变,但狭长漂亮的眼睛里却有喜悦的神色一闪而过。
我心里一动,赶紧扭头去看芦颀。白发人送黑发人,是这个世界上再残忍不过的事情。他已经停止了流泪,跪坐在地,苍老的面容上每一根沟壑都是岁月的痕迹。他愣愣地听完沈见青的话,蓦然双手高举过头顶,倾身缓缓向下,额头触地。
周遭议论纷纷,我却觉得心里一片悲伤。原来一个父亲真的会愿意为自己的孩子做到这个地步。
很快,从侧边走出来了两个男人,一人抱酒坛,一人执酒碗。
这个场景何其眼熟,让我忍不住想要站起来。那天,砍火星仪式的那天,不也是这样的吗?甚至倒酒和执碗的人都依然是他们那两个。
不同的是,那天所有人都喝了酒,所以我们也放心大胆地跟着喝了下去。而这次,却只有阿颂一个人。
毛骨悚然。
我早有猜测,但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震颤。一种早就落入了圈套而不自知,还浑浑噩噩地以为所有人都是好心人的懊悔和恐慌攫住了我。
倒酒的人上前,满满一大碗酒,还有不少酒液倾洒了出来。阿颂早就被松开了手腕,一圈深深的勒痕印在他腕子上。他接过酒碗,迟疑了一秒钟。
他拧头看了看芦颀,嘴唇翕张,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对上芦颀苍老悲怆的眼神,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阿颂收回视线,垂头顶着酒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头把酒水一饮而尽。
至此,这场审判迎来了尾声。
没有哭闹与求饶,没有卑微的祈求,甚至全程阿颂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倒也是个好汉。我竟有些佩服他了。
审判到此结束,寨民们纷纷四散而去。他们经过我时,没有一个人与我说话,但视线却会隐隐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冷淡漠然,与看一只将死的虫无异。
因为,我也喝了酒吗?
我是个一向能够藏得住心底事的,我母亲没有改嫁之前,总嫌弃我是个闷嘴葫芦。我习惯于把自己的疑惑、困扰和麻烦给藏起来,自己去寻找答案。
可刚回到吊脚楼里,沈见青就说:“你的脸色一直都好难看,吓到了?”
说话的事情,他的手还扶在我腰间,看起来漫不经心,却只有我知道他有多用力。
我知道现在不是和他对着干的时候,便老老实实地摇头:“没什么。”
“你想问我刑罚具体是什么吧?”说着,他推开了他卧室的门,把我扶到了他的床上坐下。
床一向是个敏感的家具。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