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旁摆得有净碗、鲜花、香烛、盂兰盆等物,显然有人曾在此祭奠。四顾无人注意,遂将包裹中腐烂得不成模样的一个人头取出,恭恭敬敬放在地下。人头多已败朽,但观其发髻,乃是南北混驳,全无夷汉之分。他一时也分辨不出,只得在心中拜了几拜,暗自祷祝:“傅指挥使,你为保全此城,甘愿忍受身败名裂之辱,至死不坠黄氏九军之名。如今此城已归于他人手,你未必肯埋首这沦丧之地。事急从权,盼你原谅。”将一旁灵幡上的招魂铃摇了三下,掉头而去。
回到军中,见晌午已过,遂命架锅煮肉。乌熊在旁骂娘不断,道是头一遭破了敌城,还要吃自己的肉。肉汤未沸,巫木旗一溜小跑过来请,只得跟他去了。一进指挥所,见清清静静一座宅子,给一群蛮子烹肉大啖,弄得十分腥膻。御剑独立内室之中,手执一纸留书,正凝目细看。
屈方宁环顾屋内,见陈设素简,窗明几净,几上干干净净,左首立一露瓶。瓶中无花,室内却漂浮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兰花香气。御剑身前置一书案,白宣如雪,墨香未浓,一方雨过天青色的镇纸斜斜压在一角。见御剑神色肃厉,也踮着脚往上一瞄:“将军,谁给咱们写了张字条儿?”
御剑全副心神似都在那张纸上,淡漠道:“沈七。”
屈方宁一听这名字,气不打一处来,忍怒道:“他写的什么?哭着求饶吗?”
御剑神色更为凝重,缓缓道:“不是。他信中提到三件事:一是苦夏将尽,江南蟹肥,他要赶回去起秋社;城南某处夜观星光云影最佳,诚心盼我携眷一行。最后有一事相托:城北有一面东晋时留下的诗墙,望我勒令下属,勿使毁于一旦。”
屈方宁本不指望他说出什么铮铮铁言,但这满纸风花雪月,仍然始料未及。怒气再也抑制不住,冷笑道:“这样的人再多几个,南朝也不必打了,直接献给咱们算了!”
御剑仍在出神,隔了一瞬,才叹息般摇了摇头:“不,这样的人越少越好。南朝有此一人,纵无尺寸之地,国亦不亡。”
他这句话晦涩深奥,屈方宁哪里懂得?嘴上含糊应了一声,对这位临阵脱逃的沈侯爷可没有原宥了半分。御剑这才向他看来,神色也温和下来:“吃饭没有?”
屈方宁早就气饱了,腹中也不甚饥,只道:“吃过了。”
御剑遂带他坐在身边,召人进来商议下步对策。这一议却是简短利落,短短几句话之间,便已达成共识:南军弃城逃窜,威慑已然足够,只等使臣前来议和即可。屈方宁犹自不放心,人散后还缠着问。御剑道:“不打了。过几天回去,给你过生辰。”屈方宁心中一喜,随之想到:“不杀不抢,就要赔钱;赔钱就要加赋,也不知哪个更苦一些。”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拿脚往外走。御剑唤道:“回来!”便将身打转,问道:“做什么?”御剑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道:“陪我睡午觉。”屈方宁立刻别扭起来,小声道:“没洗澡呢!”御剑往他头上就是一爆栗:“洗什么澡?满脑子想什么!”只得扭头进去了。卧房中一般的兰香浮动,中置一张垂帷踏步床,笼着一袭午阴碧纱帐,朦朦胧胧的望之不真。走到近前,见床上铺着一卷银丝竹簟,想起幼年在此物上过夏,手臂寒毛常夹入竹缝,一抬手疼痛难忍;乳母体胖贪睡,与他挤在一床,凉风尽被她胖胖的身子挡住,热得全身起痱子;碧桃在帐外做针线,头一点点地瞌睡,醒来懊恼咬唇退线诸般旧事,一时怔立。呆呆站了片刻,才拾级而上,贴四合格子一面睡下,望着床板上的卷曲花纹出神。约莫一刻,只听御剑走来的靴声,接着床面微微一沉,传来一阵灼热气息。他背身向外,不想理会。御剑笑骂了一句甚么,接着气息靠拢,却将他一段赤裸在外的脚腕握住了。
他心头一阵动荡,牙齿却咬了起来,转身过去,小腿一动,从他手中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