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煜廷噗嗤一笑:“到底是结发原配,说得这般中肯。既然来了,我带你们去送一送他,也算是相识一场。”
顾锦年没有挪步,楚君澜拉了她的手,带着走了。
灵堂由偏殿三间小厅改成,有几个小内侍婢女敲铃焚纸,透着几分寂然。
楚君澜上过香,让顾锦年也上一束,她只是出神。
晏煜廷见此,对楚君澜道:“我们去外头坐一坐。”
楚君澜看顾锦年一眼,便和晏煜廷一起出去了,就连守灵的那几个下人也低头退下。
顾锦年盯着不远处的灵床。
她心中忽然冒出一个极其诡异的念头:那里躺着的人,不是许衍之吧?
他那等狡猾不过的人,怎么会死得这么轻易呢。不都说祸害遗千年?
说不定是找了别的尸首代替,他金蝉脱壳,逃避曾经的罪过。
很有可能,这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顾锦年不知哪里来的胆量,竟走到灵床前,揭起了遮盖的素绢。
看清后,她微微一僵。
或许是因为天冷的缘故,也可能是才走不久,容颜并没有怎么改动,依旧是曾经的模样,就是更苍白些。
他静静躺在那里,仿佛只是睡着。
原来是真的死了。
认识到这件事后,顾锦年怅然若失,缓缓在灵床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姚洪死了,许衍之也死了。
曾经的圈套疑云彻底成了悬案。
人去账销。上辈子和这辈子的债,就这么一笔勾没了?
他本来就没多少日子好活,不过是死前顺手拉一个晏华菁垫背而已,便想把其他事遮盖过。
还真是死性不改的东西,两辈子都只会做便宜买卖,坑的也总是她。
可就算不甘又如何,总不可能跟去地府对账索债。
如今前尘尽断,她有了新的人生。
心中杂思万千,窗外落雪簌簌,灵堂的焚香冷到人骨子里。
顾锦年颓然垂眸。
她想到曾经那封休书,和这辈子的放妻书,如同一影一光,一叶一花,分不清正反虚实。
鬼使神差的,她忽然又想到上一世许衍之临死前不久的事。
那会儿两人都老了,身子都不大好。
她因为贪吃一块凉糕,头疼了好几天,吃什么药都不怎么管用。
许衍之见此,便替她捡福豆去病灾。从一大簸箕杂豆中挑出上中下三等豆子,上等的供佛,中等舍贫,末等抛洒喂寺院鸟雀。
他虽眼神还好,到底是底子不好还上了年纪,捡一会儿便要歇一会儿。
床上的顾锦年颇为心疼,劝他休息,这种事交给下人做就好。
许衍之笑:“下人岂有我心诚,这种事心不诚就没用了。”
那会儿是下午,阳光从窗外落在榻上,也落在他花白的发和孱弱的身上,如一片即将凋零的秋叶。
他挑得很认真,每一颗豆子都要仔细看过,轻轻分作三堆。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他,顾锦年落了泪。
许衍之放下簸箕,几十年如一日温柔哄她:“年儿,好好的哭什么?”
顾锦年道:“衍之,来世我们还做夫妻吧。”
许衍之笑着看她,没有回答。
曾经的她未能明悟那苦笑的含义,只因他没给一个肯定回复,一把年纪了还和他赌气好几天,许衍之百般做小伏低才哄好。
如今恍惚间隔世身回其境,再想到他上一世临死前那句遗言,瞬间参透玄机,明白了下一句是什么。
回想曾经的一切,滚热的泪水滑落脸颊,一滴滴落在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