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何不知道皇帝在顾虑什么。

皇帝无嗣,嫡子若出,国本则定,那时皇帝若是因什么意外而崩也就不怕无人继位了。

林舒窈当然想做垂帘听政的太后,但她也知道她那时还争不过她的父亲。

而依她父亲的性格,若是幼帝登基,恐怕她这个皇帝生母也不会被放过。

所以她还不想皇帝败得那么快,死得那么早。

几月之后,宫中传来消息,一向与皇后不和、亦是皇帝最受宠的妃子贤妃因谋害皇嗣死在了冷宫。

林舒窈这一路来,为了培育势力,与皇帝虚情假意,与林相周旋,背地里更是杀了数不清的人。

比如依附林相的李氏一族,和皇帝的亲信、才为官不久的陆游川。

就连后来皇帝暴崩,宰相横死,也都离不开她的身影。

只是没想到,如今只差这临门一脚了,却被半道杀出来的新帝截了果实。

想起以前她与新帝……

呵,都怪她一时大意信错了人。

身前的官员宣完了旨,仍旧垂眸,只侧身让了位置,让端着鸩酒的内宦上前了一步。

林舒窈拿起酒杯,余光扫过眼前的这位官场新秀。

他与其他随行的人不同,纵然他垂着眼眸,但他翩然如玉的气质却是丝毫不受他神态影响地溢出,有玉的温润,也有玉的清冷,一眼过去,便是遗世独立的存在。

林舒窈目光不禁停留,多看了他几眼。

她停下动作,语气柔媚不减地问他:“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裴清并不想答的:“未曾。”

林舒窈身为先帝皇后,闻名天下,然而让她闻名的却并非是让天下女子都为以楷模的皇后仁德,而是新帝颁布的一封赐死诏。

弑父弑君,杀子杀臣,诏书之上所有罪责皆系于她一身,林舒窈成了名副其实的乱政妖后。

裴清虽初入官场,但对于林舒窈的所为却是早有耳闻,如此恶劣之人,他并不想与她有过多接触。

林舒窈瞧出他对她的嫌恶,她扬唇一下,笑得讥诮:“可我怎么觉得大人实在眼熟啊。”

裴清终于抬眼看向她,眼神清冽却冷漠:“娘娘久居深宫,而臣此前从未到过后宫,所以臣,没有见过娘娘。”

“好吧。”林舒窈轻笑一声,不再纠结。

然而她又说道:“只是不知咱们这位新帝给大人许了什么好处?朝堂水深,我作为过来人还是好心提醒大人一句,有些人的话可信不得啊,毕竟我的下场大人也亲眼看到了不是?”

她语气诚挚,眸中却是尽显她的恶趣味。

她想,她反正都要死了,若能够用那么一两句话就让别人也不得安生,也算是她黄泉路上的笑谈了。

可裴清深知她的所为,又如何会被她言语所激。

他一目不错地看着她,反问道:“这其中也包括娘娘的话么?”

林舒窈挑眉,只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呐。”

裴清便垂眼,没有再说话。

林舒窈完完全全看出他的抵触,也懒得在与他多费口舌,只扬了下眸子,用着她依旧柔媚的语气道了句:“就有劳大人来相送本宫了。”

说完她看向了手中的鸩酒,然后并不拖沓的,提杯,一口饮下。

随后,她又勾唇,仍带倨傲地笑了笑。

她站在原地,望着眼前这位又埋首、不愿多瞧她一眼的清冷青年,她微扬下巴,不让自己的气场落下。

万般有因果,她不后悔入宫后做的这些事情,但若是有可能,她一定不要再进宫了。

没过多久,林舒窈的身体开始痉挛,鸩酒的药力开始在体内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