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满收回目光, 他眼里并没有多少有关抱歉的情绪他对乔澜的讨厌,或者说恨, 已经持续了很多年, 这种支撑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情绪很难崩塌,一旦瓦解就是一场雪崩。

无论是当事人还是旁观者都很难撕开他已经长好的皮肉, 更何况他和乔澜之间还隔着沈淮序的半条腿还有两年间种种龌龊。

“后来的你们就都知道了, 私人飞机接我哥回国, 他那时候就不要我了,”李满笑起来, “他没带我,我又在莫桑比克多停留了两天,结果患上了痢疾,回来之后住了几天院,就听沈煜白说, 程戈手里有我们俩谋划的证据,要除掉他。”

江岸问:“他真的有证据?”

“没有, ”李满的手指无意识地痉挛起来,“他好像拍了个视频,但是我的硬盘也没有入侵痕迹,能有什么证据?沈煜白只是想永绝后患而已。”

江岸也沉默下去,就听李满自顾自地说:“那时候我自顾不暇,杀人?赫!我尾随在沈煜白派去平事儿的人后面,在程戈家救了他一命,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沈煜白,几天后他让人把我带到这里,说我如果不老实听话,也会和程戈一个下场。”

一时间偌大的黄河堰边,只有他的声音。不远处的车鸣声渐行渐远,在红灯的阻隔下肉眼可见的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摩托车钥匙也不见了,被沈煜白拿走了吧,他知道我对岸哥的心思,我就更不敢不听他的了,”李满极轻地看了眼江岸,见他没什么反应,苦笑着说:

“当时我哥那种情况,其实我不确定他回国会找谁,如果找乔澜哥,那我做的一切都泡汤了。好在他联系的人是岸哥……我那时候就知道,我哥没变过,他还是自卑,他一直都自卑。所以他藏在别墅里,对我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得偿所愿。所以,摸清楚规律后,我经常下午去看他。”

乔澜默不作声地听着,整个人骤然从紧绷的状态里慢慢松下来。他想知道在李满视角下,沈淮序的这两年究竟是怎么过的,腿残、孤僻、宛如鬼魅的生活,哪怕只能概括成一句简单的糟糕也行。

“我一开始只敢在远处看,后来有一天他忽然在床上抽搐,发出很恐怖的惨叫……我用他的手机叫了急救,那个德国医生来了,他说这就是普通的幻肢痛而已,很正常。我想那怎么可能叫正常,他浑身都是冷汗,也认不出我了,嘴里就一直喊……”

说到这里他猛地停下,似乎刚刚从他描述的场景里清醒过来,大口地喘息,发出破封箱一样的呼吸声。

在乔澜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的指甲已经被自己抠破了,皮肉翻开,露出下面殷红的血迹。伤口很小,但十指连心,疼起来是不管那些的,就像他心底的洞,疼得人发颤。

“没办法,我就把止痛药带给他了,”李满抹了把脸,昏昏沉沉地说,“一开始不是这个奥什么,就是普通止痛药,但是没用……我开始发现我哥会自残、会哭,那种生无可恋地流眼泪的样子,”他顿了一秒,声音很轻地说,“那一次我真的以为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害怕了,处方药很难买,我只能打着沈煜白的旗号,一直给他送奥施康定,他活下来了,太好了。”

说到最后,李满捂着眼睛几乎哽咽。他整个人身上弥漫起深深的后悔。

乔澜把脸扭向相反的方向,不想再看到他。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呢?听起来很可怜,但他真的可怜不起来李满。明明最可怜的人现在躺在空旷的别墅里,只是听别人描述,都能感觉到他的痛不欲生。

乔澜有一种漂浮在海上的的错觉,他是站在海平面上缺氧的鱼,在空气日渐稀薄的生活中缓慢窒息。

海面上反射的光迷住了他的眼睛,以至于时至今日才发现,沈淮序是海平面下溺水的人,他们从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