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强硬地拽着我离开,再慢一步,我们就不能全身而退了。
离去前,我转头看向完颜亮。
他追到门口,定定地望我,眼眸好似含笑,却饱含沉甸甸的痛。
完颜亮的百骑护卫的确就在二十里外,怪不得他有恃无恐地前来赴约。
赵玮担心他会派兵追捕我们,我们马不停蹄地往西赶路,回到杨林渡口,然后渡江。
此次与完颜亮斗智斗勇,最气的是问不到睿儿的下落。
想不到的是,数日后就听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金正隆六年,宋绍兴三十一年,十一月乙未,金国浙西兵马都统制完颜元宜反,完颜亮遇弑。
其时,我和赵玮已回到采石。
据传,十一月甲午,金国大军会师于瓜州渡,打算从此渡江。却没料到,渡江前夕,完颜元宜等人发动兵变,砍伤完颜亮,后用绳勒死他,最后以大氅裹尸焚化。
金国皇帝完颜亮崩,年四十。
完颜亶被完颜亮所弑,而完颜亮被部将所弑,因果循环,世事轮回,真真可笑。
他自己也没料到会有这样悲凄的下场吧。
李显忠道:“据江北传来的消息说,金兵大多厌战,又在采石一役中惨败,害怕与我军交锋。金主治军一向严苛,强令将士三日内渡江,违抗军令者以军法处置,重者即刻处死。如此强令,引发兵变并不出奇。”
“金主此次南伐我大宋,大大失策。今时不同往日,金国那帮骁勇善战的将士、望族早就过惯了富贵享乐的日子,不想再上战场冲锋陷阵,多数人厌战。金主执意南征,不得人心,军中不少士兵是从契丹等族征来的壮丁,战斗力自然无法与靖康年间相提并论。”虞允文分析道。
“金主一死,金军群龙无首,军心已散,这场战,应该结束了。”赵玮凝眸道。
“那金军何时北撤?”副将问。
“静待便是。”二哥担忧道,“虽说如此,采石驻军不能掉以轻心,不能有丝毫松懈。因为,完颜亮死了,金国还有另一个皇帝,完颜雍。”
众人纷纷点头。
是啊,完颜亮死了,完颜雍便是名副其实的金国皇帝了。接下来,便是完颜雍大展拳脚的日子,金国史册将会掀开新的一页。
他们还在高谈阔论,我静悄悄地离开,来到江边,望着广阔而苍茫的江面。
江风又冷又急,吹得鬓发凌乱地飘飞,衣袂也噗噗地飞扬。
平生最痛恨、最憎恶的男子死了,终于死了,老天爷终于收拾他了,我应该高兴,应该欢呼雀跃,应该对着大江纵声狂笑……然而,笑不出来,说不上多开心,更说不上悲伤……现在是什么感受,我不知道,似乎很淡定,又好像很乱、很烦躁……对,有点烦躁,却又不知烦躁什么……就像身上某个地方痒痒的,却怎么抓也抓不到痒的地方……
他死了,就没有人阴魂不散地缠着我,这辈子我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四处游玩。这些年的屈辱、痛楚、怨恨统统烟消云散,我可以再做回十七岁以前的我,无拘无束,无忧无虑,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想行医救人就行医救人。
是的,我得救了,解脱了,自在了,前所未有的身心舒畅。
完颜亮,你这一生做了不少错误的决定。留大哥一命,一错;留二哥一命,二错;挥军南伐,三错;在后院起火的形势下坚持南进,大错特错。
死了,也就罢了,再胡思乱想做什么?
唯一的遗憾是不知睿儿的下落。睿儿,你在哪里?
睿儿,即便穷尽一生,娘亲也会找到你。
身后有人靠近,我知道,是二哥。
“完颜亮死了,你不开心吗?”赵玮与我并肩而站,远眺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