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那个人,如此追杀大哥,还有一个更可怕的杀机:因为我。

我惴惴地问:“是不是……完颜亮?”

完颜雍的唇角牵出一抹冷冽的笑,“你也猜到了。”

可是,去年在临安,完颜亮还没登基,为什么杀他?我问:“完颜亮为什么杀你?”

明亮的日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使得他的脸几近于透明,反射出芒色,给人一种别样的凌厉之感。他语声淡淡,却隐藏着生死悬于一线的凶险,“先帝残暴不仁、昏聩无道,陛下早有谋反、篡位之心,觉得我是他篡位最大的障碍,就在先帝面前进谗言,说我有谋反之心,先帝信了,就命他派人追杀我。”

“你南下临安,是为了避祸?”

“算是吧。”

“在临安、汴京,你匆匆离开,是不是发现了追杀你的黑衣人?你不想连累我,就火速离开?”

“我不能在一个地方待太久,追杀我的人很快就会找到我的行踪。”完颜雍歉疚道,“三妹,两次不辞而别,是大哥不好。”

“你也是迫不得已,我不怪你。”忽然想起一事,我又问道,“完颜亮登基后,到我在宫中遇见你,这期间有没有追杀你?”

“先帝和陛下都不敢明目张胆地追杀我,只能暗中追杀。陛下篡位后,担心我在异地竖旗造反,就召我进京,以怀柔之策安抚人心。”他说得淡然,但我知道,这种淡然是经过了多次生死考验才练就的。

后来,完颜亮将他调离上京,是忌惮他在金国宗亲中的威望与名声,也因为我的缘故,再次置他于死地。

完颜亮残暴不仁、阴毒狠辣,什么事做不出来?

世间再没有比完颜亮卑鄙、无耻的人了。

而这次追杀,他从中京一路逃到燕京,若非我在南下的途中看见他,只怕他就死在路边,尸骨都无人收拾。

想到此,我更恨完颜亮了,恨意满胸。

完颜雍闲闲地站定,凌乱的鬓发随风轻扬,袍角微拂。即便穿着最普通、最暗淡的灰白长袍,也掩盖不了他令人无法忽视的光芒与气度,就像刺眼的日光,令人无法逼视,也令人心悦诚服,因为,日光是光明磊落的,从不在阴暗的角落谋算旁人,反而照亮了每一处角落的黑暗。

这就是我喜欢的男子。

我问:“大哥,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他俊眉微扬,愣了须臾才道:“走一步算一步了。”

既然金国容不下他,就跟我一起南下好了。可是,我不敢说出口,我不配和他在一起。

“三妹,你如何知道我与令福帝姬……”完颜雍缓缓走来。

“完颜亮让贵妃和修容在花苑提起你,有意让我知道你和令福帝姬的事,我误以为,因为我与令福帝姬有二分神似,你只当我是令福帝姬的替身才……才送我那双凤履、那首《月出》。”我苦涩地牵唇。

“原来如此,陛下可真是机关算尽。”他站定在我面前,握着我的双臂,郑重其事地说道,“你和令福帝姬根本不像,你是你,她是她,我从未混淆。”

“那……”我窘迫地低眸,“你为什么送我凤履和《月出》?”

“令福帝姬离世多年,我不可能再拥有她了,在我心中,对她更多的是愧疚。”完颜雍的眼眸泛起迷濛的水泽,日光照在他的衣袂一角,映射出剔透的明亮,“对我来说,令福帝姬是因怜生爱;三妹灿烂的笑容与率真的性情,让人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

那便是说,他对我动情了?他喜欢我?

我怔怔地凝视他,他深深地看我,“那时在宫中,你质问我这件事,悲痛哀伤的模样,让我痛彻心扉。可是,你已是陛下的人,我不好……不好说得太明白,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