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只是一个遍体鳞伤、万念俱灰的孤家寡人。
他昏迷了五年。
当他从小教养、疼爱的侄子抬臂下令放箭的刹那,他唯一的念头便是:
他永远见不到湮儿了。
顷刻间,他觉得这一生荒谬得可笑,悲哀得可笑。
他教养阿磐弓马骑射,阿磐回报他仇恨满怀。
他夺了阿磐心爱的女子,阿磐回报他万箭穿心。
他给予湮儿万般宠爱,湮儿给予他仇恨如刃。
他给予湮儿如火真情,湮儿给予他一腔冰雪。
这一生,实在太可笑。
付出所有,换来的却是,他们都要置他于死地。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并不是付出了就能得到期许的回报。
炙热的爱,并不能融化仇恨的冰山。
是他太过于执念,还是她太冷酷无情?
他也终于明白,湮儿对他的恨,并不会消失。
亡国之恨,灭家之仇,任何人都无法将仇敌摆放在心上,纵然仇敌的爱感天动地。
强占了她,拆散她和阿磐,任何人都无法将这样强取豪夺的强盗当成终身可托付的夫君,纵然他决定将这一生尽付予她。
他能怨谁?怨天怨地?还是怨湮儿和阿磐?
谁都不怨,只能怨他自己。
因为,他真的伤了她。
强求而不得,是世间最令人痛彻心扉的悲哀。
醒来后,他才知道自己昏睡了五年。
这五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万箭穿心,怎么可能死里逃生?
金丝护甲救了他一命。
金丝护甲以金丝和千年滕枝混合编织而成,刀枪不入,裹挟了强劲力道的箭镞也不能入体分毫。因此,万箭并无穿心,心脉脏腑完好无损,只是臂上、腿上插满了无数锋冷的箭镞。
右臂被阿磐削断,血流如注。
一支箭镞从脑侧擦过,伤了头部,至此昏迷五年。
他倒在血泊中,是被部将海勒拉倒的。
阿磐离开不久,身受重伤的海勒拖着他离开,藏匿在燕京山林中,一月后才秘密转移。
忠心耿耿的海勒召集了愿意追随他的数名部将,贴身照料他,以千年人参、汤药和米汤为他续命。部将们知道他还有一口气,不愿放弃,衣不解带地轮流照顾他。
这五年,他全无意识。
醒来后,臂上、腿上的伤疤渐渐淡化,他心中的伤却愈发严重。
失去了湮儿,失去了皇位,他孑然一身,生不如死。
先前他已不能赢得她的芳心,如今他还凭什么去得到她?
于此,他缄默不语,他卧床不动,他双眼发直,仿佛一个又聋又哑又没神智的废人。
卧床的半年时,做过的事,流过的泪,流露的笑,刻骨的恨……历历在目,新鲜如昨,烫着他的眼,烤着他的心。
他知道,最初,他伤害了她。
他不知道,最后,他对她的伤害是否仍然不可饶恕。
他也知道,阿磐没有带回他的尸首,确认他的生死,终究是不够心狠手辣,终究是心有不忍。
一日,海勒服侍他服药,道:“王爷,她当了完颜磐的皇后,宋废主死了,她也死了。”
完颜宗旺一怔,半晌后震惊地瞪着部将。
海勒又道:“死了倒好。”
他死死地盯着海勒,黑眸幽深如渊,眸光似锋刃。
半年来,王爷的眼睛死寂无波,这会儿却如刀似箭,海勒惊惧地垂眼,躬身退下。
“她不会死,派人去查,她究竟在何处。”
语声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