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可我记得,那日京城寒夜暴雨,您说,您没有我这样淫贱失贞的女儿,要我去死。”
她话说得轻飘,眼里却霎时蓄了泪光。
为什么总是这样,爱她,又厌她。
若是母亲从头到尾对她半点不好,或许她不会这样因她流泪煎熬。
偏生她的母亲,曾待她极好极好。
当初她被父亲暗中喂了那给瘦马用的催小女娘发育的脏药那日,母亲也是这般。
明明,母亲早就知道父亲给她喂那样的药。
可是那日她崩溃质问,母亲却抱着她,颤着手流泪。
那是云乔记忆里,第一次见到母亲的眼泪。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让她连恨,都恨得不能彻底。
云乔嗓音带着哽咽。
云夫人面色惨白,心里一阵阵的酸。
宋玄光并不知道母亲和小妹还有这桩事,在旁神色微变。
好半晌,云夫人静静看着眼前这个生得并不像自己,性子却和自己少时极为相似的女儿。
良久良久,才道:
“我今日来,原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云乔侧了侧身,藏去眼底泪光。
缓过劲儿来,才道:“何事?”
云夫人抿唇低眸,思绪被拉到少女年岁的从前。
启唇道:
“我少时淫奔逃婚,嫁人后又自甘下贱和旧日瞧不上我的情郎有了首尾,那人看不上我,我却在那夜怀了身孕,上吊没死成,生下了你和你二哥。
云培峰厌恶我淫奔失贞,偏又要我好好在云家相夫教子,你少时脾气极像我从前,我……我不像你一辈子像我这般,糊涂几十年,悔之晚矣。
你和你二哥不同,他是男子,再离经叛道,也不会为世人不容,即便离了云家也有出路。
可你不能,你不能离经叛道,你不能和我一样。
年少恣肆烂漫随性而为,代价便是半生痛到麻木,忍受一辈子熬不尽的苦难。
若你及早认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什么不好的。
云培峰执意要拿你高嫁来为云家谋利,我想高嫁总比低嫁去赌男人的良心来得好,沈砚皮相好,已是扬州城身世相貌出众的郎君,我……
那日,那日寒夜雨中,我实在是怕极了。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这个世道上,女子贞洁何其重要。
我实在是怕极了你重蹈我的覆辙……”
若要宋宛娘自己选,她宁肯逃婚那时便冻死在西北乔昀门前,宁肯酒后和乔昀的那一夜就上吊去死,
也不要这样活一辈子,
让云培峰一辈子辱她失贞不洁,辱她淫奔下贱,
给她无穷无尽的苦难。
让她连想起少女年岁的孤勇天真都不敢。
宋宛娘话落,云乔目光怔愣。
那是她,从来都不知道的,母亲的往事。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云乔略阖了下眼帘。
脑海里闪过这些年的种种怪异之处,那些疼爱,和裹在疼爱中的,厌恶。
终于道:“想来,您应当是憎恶我和二哥的罢。”
宋宛娘话音微滞,喉咙似灌了铅般说不出话。
是了,她自然是厌恶这一双儿女的。
或者说,她厌恶她所有的孩子。
云培峰的儿子,是她被婚内强暴所生。
那时的每一次床笫之欢,对她都只有疼痛,怀上时她甚至松了口气,想着终于不用再受折磨。
至于乔昀的这一双儿女。
带给她更多的,却是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