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宁听着下人话音,却并未因她言语里吹捧恭维有半分自得。

她捏着眉,始终不能安心。

当年之事,实在是悬在她头上的一柄利剑。

她当年趁萧璟重伤,毁他记忆,让他忘了那云乔,以至于,两人一别数载,再相逢时,她罗敷有夫受尽欺辱。

昔年那个倒在血泊里,都要撑着爬起,哄那小丫头别哭的少年萧璟,若是知道来日,只怕把她扒皮拆骨,也不解恨罢。

好在,他不会知道。

她也不可能让他知道。

明宁抚着腕上玉镯,指甲上蔻丹鲜艳。

轻声道:“父亲留下伺候我的嬷嬷年纪大了,又因护着我被断了腿脚,离不得人,让人日夜轮换的守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任何去扰了嬷嬷。”

她口中那嬷嬷,正是知道一切的仆人。

可她早将这人,拔舌断脚,困在身边。

不会有人能从她嘴里知道什么。

下人闻言恭敬应下,口中说着:“郡主真是菩萨心肠,嬷嬷口不能言腿不能行,您却像孝养长辈一样待她,将军泉下有知,定然欣慰极了。”

泉下有知?

明宁嗤笑了声。

若那乔昀当真泉下有知,只怕现在恨不能化作厉鬼来杀了她。

哪会有半点欣慰。

她唇角挂着笑,门房来禀,道是刘先生求见。

“他来作甚?”

明宁面色沉凝,终是开口命人将其请进来。

刘先生今日难得没有背药箱子,站在乔家府邸里,只觉遍体生寒。

他对不起乔昀,对不起他。

若说见到云乔和宋宛娘时,刘先生虽愧悔,却还不至于此。

可一见到那云二,刘先生真是日夜难安。

那样像乔昀的儿郎,若是长在西北,若是长在乔家,当真是乔家下一代再好不过的继承人。

还有那云乔,若能长在乔昀身边,定然是万般娇宠的养大,疼之如珠如宝。

乔昀那样惦念宋宛娘,必然爱极了她的孩子。

绝不会像昔年对明宁那样,连见都不愿见。

明宁……

刘先生抬眼,看向前头开着的房门。

耳边响起下人的话语。

“先生,郡主请您入内。”

刘先生回过神来,跟着下人抬步踏进房中。

他行尸走肉般入内,落座在明宁对面,神思仍正恍惚。

“师父,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对坐的女娘为他斟了盏茶,含笑送到他跟前。

刘先生下意识后撤,竟跌下了坐椅。

明宁脸上扔挂着笑,神情半分未变,示意房中下人都退出去。

下人依次退下,明宁收回那盏茶,自己一饮而尽。

淡笑道:“师父既这般畏惧徒儿,怎还敢登门呢?放心罢,徒儿还不至于在自己住处给您下毒。”

刘先生强自镇定,爬了起来。

咽了口唾沫,艰难道:“我来找你求一味药,当年你爹自西域极寒之地所得的雪莲心,尚在库中吧?”

明宁闻言笑意消弭,人一瞬变作极阴沉的模样,周身弥漫戾气,神情像鬼一般。

“他是乔昀,不是我爹。”

话落,嗤笑了声,打量着刘先生道:

“你想救宋宛娘?

怎么,看到那云二,你以为是乔昀还魂而来不成?

你怕什么,乔昀就算真的来了,也是索徒儿我的命啊。

师父,让宋宛娘早早去地府见乔昀不好吗?

她在人间受苦几十载,长命有什么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