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的议论声混着那老婆子的哭嚎传进马车内,云乔攥紧了手。
本朝自开国先祖起始,以孝治天下。
尊长杀卑幼,自当免死。
所以,对于一个位卑低贱的女娘,只需要一个所谓“忤逆不孝”的名头,她的父母也好,公婆夫婿也罢,都可以杀了她而不被治罪问斩。
所以这世间的女娘,大多只有死后在阎王殿前,才能真的做一回自己。
而那些活得不够聪明,不够容忍,没生出孩子的女人,在世人的眼光和言语里,活着,还不如去死。
就好像,你不是一个世俗眼光里贤良淑德诞育子嗣的女娘,就不配活着。
她们的一辈子,从生到死,都只是为了成为世人眼里,合格的女儿、妻子、母亲。
没有哪一刻,是为她们自己而活。
云乔攥着的手颤了颤,有那么一瞬,像是被拉回记忆里扬州城连绵不断的湿冷雨夜。
马车下头的人泣血哭嚎,云乔不忍心再看。
她想为她求情,想让萧璟帮帮那个女子。
可当朝的确以孝治天下,那女子顶撞婆母这桩,便把她再多的委屈,都抵了去。
世人不会为她鸣不平,只会觉得,不敬婆母忤逆不孝的女子,死有余辜。
云乔身上发冷,手攥到麻木。
马车入口处的萧璟,目光落在那衙门前石狮子的血迹上。
血量不少,可见真是抱了死志。
他沉眸看向被衙署拖着往衙门里走的老妇人,视线又扫向那衙署的官吏脸上。
慌张,惶恐,忐忑。
这般神情,十有八九,确是有冤屈。
萧璟收回视线,重又看向那老妇人。
血泪交葛的苍老面庞,喊到嘶哑的嗓音,绝望又凄厉。
她口中的,那个的女儿,境遇倒和云乔从前很像。
只是那女人没熬住,死了。
云乔,熬过了,才活了下来。
萧璟眉眼沉冷,突地开口,拦下了那正往衙门里托人的衙署。
吩咐近前的护卫道:
“先将人带去大理寺,请个医师来瞧瞧外伤,着大理寺卿亲审此案。
若真如她所言,把那李家父子一并押到大理寺。
怀恶逞凶杀人者,自当偿命。
伦理纲常,乃是要人明善恶,知廉耻。
焉能做穷凶极恶之徒,拿来杀人的刀?”
沉冷的话音掷地有声,马车内的云乔猛地抬眼看向他。
伦理纲常,是要人明善恶知廉耻,焉能做杀人的刀……
她唇瓣无声翕动,心底喃喃复述他的话语,目光怔愣痴望。
萧璟心思都在外头的人命案子上,并未留意马车的云乔。
衙署官吏一听要将案子移交大理寺,吓得面色惨白。
萧璟越过他,扫了眼衙署大门,寒声道:
“孤多年前便有令,倘若夫家责打施暴,女子可前往官衙由官府主持和离。
京城天子脚下,难不成,还有孤的谕旨未曾传到的地界?
告诉京兆尹,再有顾忌男方家世权势,阳奉阴违之事,他项上乌纱便不必要了!”
话落,冷脸放下车帘。
外头的衙署官吏吓得扑通跪地请罪。
云乔眼里的泪光,在萧璟放下车帘子的那刻,也跟着落了下来。
泪眼盈睫,她瞧不见他的神情,可即便瞧不见,也能想象的到,他说这话时,那副永远清正温雅的面庞,是什么模样。
她想起从前在扬州,第一次听到京城传来这道谕旨的那日。
东宫太子的那道谕旨传到扬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