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永远不会!永远不会如你们一般对待我的孩子。”
云乔泪珠砸在砖石地上,无声无息。
一晃十多年,江南祠堂礼教规训中养出的深闺妇人,如今,竟又像有了几分昔年十三四岁刚刚回到江南的样子。
执拗,倔强,不信邪,满身芒刺。
云夫人看着她,突地阖上眼眸,转过身去,背脊曲塌。
几瞬后,才缓缓道:
“世间人都是如此,你凭什么能不一样?
云乔,你要怨,就怨这个世道,要恨,就恨你生就了女儿身。”
或许若她是个男儿身,也可像她那二哥一样出去挣前程,可她偏偏就是女儿身。
云乔低眸苦笑,眼底情绪难辨。
是啊,怪她生成了女儿身。
她抹了眼泪,抱着女儿,转身离开云家。
天际一片灰蒙,云乔脚步跌撞,走的很急。
小丫鬟着急忙慌跟了出来,却也不敢多问。
两人一路往回走,到了沈家云乔院落中,云乔让丫鬟抱着女儿去厢房歇着,自个进了自己卧房。
她踏进卧房,眼瞧着小丫鬟抱着女儿进了隔壁卧房,才背过身来,阖上了门。
单薄的背脊,抵在门上。
她抱着自己,缓缓滑落,掩面蹲在门槛后。
她不想当着女儿的面掉眼泪,却还是很难过。
天色一点点昏暗,泪水顺着指缝渗出,极低极低的,压抑的呜咽声轻轻响了下。
门外院子里,窗下立着一身玄色衣裳的郎君,隔窗望进内室。
入眼便瞧见她此刻模样。
“云家出了何事?让她躲起来哭鼻子。”
萧璟眉心微蹙,瞧着云乔抱膝躲在暗墙里的可怜模样,低声问身边人。
身边跟着的护卫答道:“云家少爷嗜赌如命,前些时日借债赌博输光了银子,欠了数千两,云姑娘许是为家兄之事烦忧。从前云家少爷欠赌债,沈砚为其还过不少,只是……今时今日……”
萧璟听着,指节无声摩挲着腰间玉佩。
数千两,足以压垮云乔单薄的脊梁。
可这笔银子对于沈砚都不算为难,之于萧璟更是不值一提。
萧璟轻笑了声,侧首吩咐护卫道:“从我私库里抽一笔银两出来,给她兄长平了赌债,另外,警告江南地界的赌馆,不许再放贷给她那兄长。”
护卫颔首应下,估摸主子是想让那云姑娘的兄长无处借债好断了赌博的瘾,思量了下提醒道:“只是江南地界吗?若是那云家公子远赴旁地借债又当如何?是否在别的地界也提点一番?”
萧璟闻言嗤笑了,撂下把玩的玉佩。
寒声道:“不必,若是经此一事仍旧不改旧习,让债主动手取其性命即可,免得活着给家中人徒添烦忧。”
他生来便是上位者,习惯了生杀予夺。
木门内,云乔的泪水透过指缝落地,微微砸湿地面,她裙摆也沾着几分从外头染上的泥污。
门外,灰蒙蒙的天下起微雨。
她听着阵阵雨声,算着到了该给女儿喂奶的时辰,才抹了眼泪,起身从暗墙里出来。
天边朦胧雨,木门铜环响。
吱呀声中,走出眼眶红透了的可怜女娘。
她拍了拍脸庞,勉强自己笑了笑。
一只白净的手,却突然攥着她手腕,往一旁屋檐转角下拉。
她步伐踉跄,被他拽到转角。
墙角逼仄,她背脊紧贴着墙壁,低眸看向落在她腰间的手。
素净的手指,带着熟悉的薄茧。
云乔即便不抬头,也知道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