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绛雪道:“随缘。”

仙门修士外出历练,要么是一众师姊妹、师兄弟,浩浩荡荡,外出除祟;要么是孤身一人或二三人结伴,云游四方,不问去处,不知归期。

师徒二人临行前,裴疏雪托闵鹤送来了一个药葫芦,里面装着各种疗伤补气的丹药。

是裴副掌门的一片心意。

谢清徵谢过师姐和副掌门,将葫芦别在腰间,蓦然想起裴疏雪曾说过:少年时,她、谢浮筠、萧忘情,三人也常结伴外出游历。

想起裴副掌门虚弱苍白的面容,还有眉眼间那一缕挥之不去的怅然,谢清徵摸了摸腰间葫芦,叹了一声气,心中生出无限感慨与惋惜来。

莫绛雪道:“走吧。”

谢清徵嗯了一声,回过头看了一眼缥缈峰的狐狸和竹屋,然后御剑飞向上空。

自高空俯瞰,只见底下江水泱泱,云雾缭绕;接着是群山起伏,绵延不绝;再远一些,是广袤的平原,路上行人小得看不清,只能依稀瞧见些散布的村庄和城镇。

上回去清嘉镇,看到的是乱世穷途,百姓艰难;这次去晋阳,不知又会看见什么?

去晋阳之前,师徒二人先去了一趟长生县,温家村隶属长生县管辖,县衙里,有温家村的户籍人口资料。

天下大乱,长生县亦是人去楼空,残破的县衙空空荡荡,结满蛛丝,布满灰尘。

好在县志和各地的户籍资料都还堆在库房里,两人翻找了许久,终于找到有关于温家村的户籍册子。

本朝开国之初,朝廷为缕清人口户籍,方便征税,曾颁布了一条“貌阅”的法令,户籍人口册上,不仅记录了每村每户人家的人丁和土地的情况,还详细记录了人丁的相貌、年龄。(注)

册子上最后的记载停留在十五年前,那时,温家村有三十六户人家,一百二十七口人。

而温家村的瘟疫发生在十一年前,彼此只相隔三四年,人丁数量大差不差。

找到户籍册后,接下来几天,师徒二人白日里一面除祟,一面根据人丁册上的资料,寻访温家村的人;夜晚,便露宿在荒郊野岭。

莫绛雪孤身一人在外游历时,也常露宿于荒郊野外,或是在一棵树下,或是在某个山洞中,打坐一夜到天亮。

如今有谢清徵常伴在身侧,谢清徵会去寻些枯草,垫在她身下,让她坐得舒适些;若寻到无人的山洞,谢清徵也会先去打扫干净,铺好软草垫,再请她进去;

谢清徵已经辟谷,却也还会去采摘山林中各种野果,若是清甜爽口,就分与她吃;若是酸涩难吃,便皱着眉头自己吃下。

她看着徒儿皱眉龇牙咧嘴被酸倒的模样,与昔日孤身一人独处荒野相比,倒也添上了几分乐趣。

每晚,她都会抚琴一曲,也会传授谢清徵功夫,然后才回洞内静坐。

谢清徵独自一人在洞外练习,练完后,她也不进山洞打扰师尊的清静,只默默坐在洞口,为师尊守夜。

四下里,夜色朦胧,夜风拂过,她用剑削去了一只蚊子,心想,难怪道士都喜欢自称“贫道”,仙风道骨,但是贫穷得只能露宿荒野……

*

自东海向北而行,两人一路走访,来到晋阳。

晋阳城地处中原腹地,早已是起义军的地盘,敛了战时的纷乱,百姓们得以喘口气,暂时恢复到昔日的繁华。

一入城,便望见熙熙攘攘的人群。

谢清徵头一回见识到人烟稠密的市集,满是人间烟火气息,一双眼睛骨溜溜转,东张西望,眼花缭乱。

到处都是她没听过、没吃过、没见过的东西,她缠着莫绛雪问东问西。

往往谢清徵问个七八句,莫绛雪就简短地答上一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