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道观的山脚下,便有村民举着火把来喊:“大仙,你又在除鬼吗?”“大仙,这琴声不止鬼听了害怕,我也害怕啊!”“大仙,收了神通吧!”

琴声骤歇,莫绛雪不动声色,将九霄琴随手放到了桌上,继续穿针引线,缝补衣裳。

三日后,莫绛雪收拾收拾,背上琴,背上行囊,和云水村的一众村民告别,往蓬莱的方向走去。

一个毫无灵力的人,任有再多聪明才智,在修真界也是一只随时会被踩成泥的蝼蚁。

此地灵气稀薄,她得回蓬莱修炼。

那个红衣少女依旧跟在她的身后,不曾离去。

走了几日,走到一处山岭,莫绛雪忽然一阵头晕目眩,不是饥饿,不是寒冷,恍恍惚惚的感觉,脚下软绵绵的,像是踩在了云间。

她试图忽略这种不适感,又走了一阵,越来越晕,身子一软,终于走不动了。

身后的女鬼托着了她,冰凉的手压在她的额上,沉默片刻,道:“你好烫,你生病了。”

莫绛雪闭上眼睛,心道:“不是生病,是人鬼殊途。”

阴阳殊途,她如今没有灵力护体,只是个凡人,被鬼缠上了,身体只会越来越虚,越来越容易生病……

啊啊啊啊我今日的小红花要保住!

[138]殊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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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越来越烫,她躺下了,额头贴着一双冰凉的手,身下垫着干燥的枯草,远处点燃了一堆篝火,火焰是阴冷的。

红衣少女困惑道:“我好像不能给你输真气啊。”

当然不能。

鬼体内都是阴气,她如今被鬼缠身,阴盛阳衰,因而病倒,若再度些阴气过来,只怕也要双腿一蹬,陪这只鬼作伴了。

她闭着眼睛,无奈道:“灭火,让我睡一觉,晒晒太阳便好。”

那只红衣鬼依言将她挪到了太阳底下。

五月的阳光,说冷不冷,说热不热,温温暖暖,正好。她没什么力气动弹,躺在太阳底下,默默吸收阳气。

被温暖的阳光包围着,意识沉沉浮浮,好像又回到前些天,在云水观的那些日子。

隔壁一念村闹鬼,那些天,云水村的村民时常来道观上香,上完香后,许多人也不离开,就聚在道观的院子里,闲聊家长里短。

那是一个难得的晴天,村里的大黄狗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孩童在山坡上嬉戏玩闹;道观外的那个红衣女鬼,坐在梨花树下,被太阳晒得神色恹恹。

有香火,有人,有鬼,还有她这个修道的。

一切都是鲜活平和的,厚重的香火味,喧嚷的嘈杂声,时光平静地流逝着,没有名利荣辱、恩怨情仇、爱恨嗔痴,她心中盘算的,也是很实际的问题,今晚要吃些什么……

明知人有善恶好歹愚昧阴暗,可那些鲜活的东西,也只有人身上才有啊。

莫绛雪躺在太阳底下,晒得迷迷糊糊,朦胧间,似有一团明亮的鬼火,贴在了她的心口上,就像是依偎在她的怀里。

怨灵贴身,她感其所感,低声问道:“你在伤心什么?”

那团鬼火同样低声,呢喃道:“无能为力,没有保护好所爱。”

她动了动嘴唇,无声地回应:“我也是……”

死而复生后,她总在想,她的自戕,究竟是殉情,还是殉道?

或许二者都有。

不过现在这个问题不重要了,人跌倒了,总是会疼的。疼过之后,总要站起来,继续往前走去尤其是明白,令她跌倒的那个坑,是有人提前挖好的。

总不能一直无能为力,总不能继续这样颓废下去,什么都做不了,那她必将再一次失去在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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