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徵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参商剑。

天权山庄庄主亲手铸造的上品灵剑,灵修方可御剑飞行,她如今是鬼修,用不了。

她也不想用,只是带在身边。

师尊就是用她这把参商剑自戕的,师尊死后,这剑再未出鞘。

不能御剑也没关系,她现在是鬼,鬼的速度,可比人快多啦。

她闭上眼睛,瞬间幻化成鬼火的形体,往东海的方向飘去。

这一路上,谢清徵特意飘得慢一些,尤其是经过人多的城镇,她会停下来,探听一下玄门的消息。

一别经年,天枢宗衰落,璇玑门兴起,不知门派的那些故人现状如何。

每到一处散修多的城镇,谢清徵就会幻化成寻常散修的模样,往人多的茶馆、酒肆钻去。

从前,她和师尊最喜欢去茶馆、酒肆探听消息。

如今她一个人飘荡在人来人往的街头,飘着飘着,她会不自觉地停下,环视四周,看看有没有那道熟悉的白衣身影。

她不需要睡眠,可到了夜晚,她还和从前一般,露宿在荒郊野外,用鬼火点燃一堆阴冷的篝火,坐在火边,翻阅师尊留给她的书。

这些年,她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每个字都熟记于心。

看着看着,她会突然抬起头来。

眼前浮现出了师尊摘下帷帽的画面,跳跃的火光映照冷白如玉的面庞上,平添几分暖意,师尊淡淡地戏谑道:“你的命格可不得了,至阴至邪,谁沾谁倒霉。”

她赌气地顶嘴:“那你把我逐出师门好了,这样我的霉运就不会拖累你了。”

师尊不以为意,摸了摸她的脑袋:“可巧,我的命格很好,谁都拖累不到我。”说完,怕她落泪,便驱赶她去练剑。

谢清徵眨了眨眼睛。

身边分明空无一物,只有寂寥的鬼火,幽暗的树林。

这些时日,看云云是她,看水水是她,上穷碧落下黄泉,哪里都看不见她,又哪里都是她。

有时谢清徵忍不住想,师尊是不是和谢浮筠一样,寄了一缕魂魄在自己身上,与自己共生了呢?

随即摇了摇头,自嘲地一笑。

真是可笑的念头,她自己都没了肉身,哪里还能寄存师尊的魂魄?

曾经有师尊在她身旁,她时常还会患得患失、迷茫无措;如今说来也怪,明知前路艰难,迷雾重重,反倒生出了一种决绝感。

失去的已经够多了,没什么不可接受的了,唯有坦然面对而已。

只要她们都还在这个世上,总有一天,她会将她们找到。

飘回璇玑门时,谢清徵毫无阻滞地穿过了山门的结界。

看来掌门还是没将她除名。

她先飘去了未名峰,未名峰上,有了一批陌生的新面孔。

三清殿中,传出朗朗诵读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

谢清徵幻化成人形,幻化出黑白色的道袍,墨发挽起,腰间别着剑和箫,还挂上了璇玑门的玉牌。

她坐在一棵松树上,晃荡着脚,看着不远处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一边打扫山阶,一边和旁边的仙鹤吵吵嚷嚷:“我刚打扫干净的,你不要又叼落叶过来啊,掌教师姐看见了,一定会说我偷懒了!”

她微微一笑,这才飘去了缥缈峰。

她是一步步走上去的,每走一步,记忆里蒙尘的画面就清晰一分。

走到峰顶,微风细雪,暗香浮动,她穿过云雾花海,隐隐约约,听闻梅林中传来铮铮琴声。

她怔住,脑海一片空白,喃喃地道:“师尊?”

那道如烟似雾的白衣身影,端坐在梅花树下抚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