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废墟很大。

言卿的眼睛被海水汗水泪水刺激,艰难地抬起头,远处的神宫如海市蜃楼,矗立在他永远到达不了的彼岸。逐渐涣散的理智,被肩膀上传来的动静给唤醒。

谢识衣似乎轻轻地闷哼了一声。

言卿回神,旋即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一个笑容来。

“谢识衣?你醒了?”

寂静的海域他的声音传的很远。这里没有植物,没有动物,没有鱼、没有草、没有虫子,只有他们两个人。

不过即便这样,言卿也不觉得孤独和迷茫了。

“谢识衣,离魂珠真的有用。在你坠海的一刻,它彻底粉碎,然后我就出来了。不过我现在没有身体……”言卿心里有些忐忑,故作平静交代了下自己现在的情况。

哪怕之前吵架时跟谢识衣放出过无数豪言,好像分离后,他一定是风光无限,要扬眉吐气耀武扬威站到他面前的。

可真的到这一天,言卿心却慌乱复杂,如藤蔓丛生,甚至都不敢偏头,让谢识衣看清自己的模样。

做不到满不在乎。

也做不到风轻云淡。

言卿低头,看着地上的乱石铺成的路,暗暗庆幸,幽暗的环境让他耳朵红得不是太明显。

谢识衣没说话。

言卿想到什么,又担忧地问道:“谢识衣,你没事吧?你经脉本就是重塑的,落海前被那个魔种攻击,有没有受伤?”

话还没问完,言卿忽然愣住了。因为他察觉到谢识衣双手轻轻抱住了他的脖子,下巴落在了他的肩膀上。鸦黑的长发深凉近雪,擦过言卿的肌肤。这是一个……他从未想过的亲昵动作。

他应该甩开他的手,可言卿第一时间居然是发呆。耳朵更红了,本来就伤痕累累的脚差点又踩偏。

言卿磕磕巴巴:“谢、谢识衣?”其实他这时候应该开口吐槽“你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那么腻歪”。不过手心出汗,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言卿憋半天,轻轻问:“谢识衣,你的伤很重吗?”

谢识衣没有说话,身躯颤抖,用手指死死抓住言卿的衣襟,指尖发白。

好像真的难受到话都说不出了。

呼吸深深浅浅,混着潮湿的水汽。那水汽贴着言卿肌肤,让他差点以为是谢识衣的泪。

言卿愣住。

他认识谢识衣以来,就从来没见他这样过,看来是真的很痛了。当下心中一沉,不顾伤口,加快步伐。

言卿努力安抚他说:“谢识衣,很快就到了,你要不要先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

谢识衣没说话。

很久之后,才言卿听到他说。“言卿,现在是多少年?”他受了重伤,难掩虚弱,可是声音却依旧是平静清冷的,掩藏了所有情绪。

言卿愣住,不明所以,回答道:“惊鸿三十五年。”

谢识衣下巴落在他肩上,忽然轻轻地笑了。

那笑声听得言卿心脏一停,“你笑什么?”

废墟寂静无声,言卿在暗处淌着鲜血一步一步往里面走。

“没什么,就是发现也过了好多年了。”

谢识衣脸色苍白,睫毛若振翅的蝴蝶。他的目光没有去看言卿,只是静静望着前方,语气也静静的:“你知道吗,早在惊鸿五年的时候,我就想杀了你。”

言卿一愣,以为谢识衣在翻旧账,就跟他们以前每次吵吵闹闹一样。于是他也道:“是吗?我当时也是那么想的。”

谢识衣沉默了片刻,又自嘲一笑,垂下眸,自言自语说:“不过那个时候,你在我身体内,我抓不住你,也杀不死你。只能日复一日在恐惧和警惕中和你共生。”

言卿没说话,心却隐隐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