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他的世界,在这一刻凝滞。

她慢慢抬起伞来,露出伞下面容。

莺然梦中,那灵动活泼的少女面容,再无往昔的明媚。

只余下满面若雪的苍凉、眉宇间化不开的哀愁。

赵衔月等人察觉张复弦异样,忽而回眸,见雪中女子,满面欣喜。

赵衔月快步上前,高声道:“我们说好的,我带你见他,你帮我劝他与你归隐,不再为魔作恶。”

弦花迟疑:“我……”

那轻灵若风的鬼音,对阴阳道修而言,比人言听得更清晰。

莺然自然也听得清晰。

赵衔月绕到她身前:“你怎么了?”

“我……”

赵衔月急道:“你什么,你要反悔?!”

弦花忽而抬高声音:“我……还能同我的小杏一起回家吗?”

张复弦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白雪落他黑发玄袍,他久久没有回答。

赵衔月一怔,片刻后,望向张复弦,忽然明悟

他不会为了弦花,放弃他的魔道霸业。

弦花向她深深欠身:“抱歉,弦花无力报恩。你们走吧,弦花会以此残魂,护你们安全回家。”

赵衔月对着张复弦启唇欲说什么,最终只余质问:“为什么?”

张复弦不语,不动的神情,在飞雪中显得格外冰冷。

莺然想,不知他在想什么。

赵衔月气急,急快地向张复弦走了两步,怒道:“她不是你的妻子吗?你不是一直在找她吗?你找了她八百年,如今她就在你面前,你得偿所愿,你在犹豫什么?”

“你当初,不是为了她入的魔吗!”

张复弦满目平静,反问赵衔月:“与你何干?”

赵衔月一愣。

张复弦似在思量。此刻终于思量罢,收刀,向弦花靠近:“我们当然能一起回家。”

“你的身体,我一直都用寒极棺好好养护着。这八百年来,我亦日复一日地在寻找复生你的方法。如今我已有头绪,虽不知成果如何,但就算失败也没事,你不用害怕。”

“如今,我是拔狱谷主。以后,无论你生也好,死也罢,你都会是拔狱谷主夫人。”

弦花背对着他,始终没有看他。

他脚步轻快,离弦花越来越近:“你现在太虚弱,不宜长久现身人世。有什么话,随我回去再说,好吗?”

弦花不为所动。

就在张复弦离她还有十步之远时,她忽开口,不死心般问道:“你愿意和我回家吗?”

张复弦脚步慢慢顿住,终停在了离她八步远处。

他道:“弦花,八百年过去了。”

弦花:“我知道。”

他道:“八百年太久,这世间很多事都会变。你可能想象不到,这些年我经历了什么,又做过什么,你现在同我说这样的话……”

他笑了。

笑得像莺然梦里那位苍老的张杏生面对自己妻子,满面无奈的模样。

却又有什么变了。

他道:“你还和从前一样天真。太多话不便为外人道,咱们回去,好好谈一谈。”

弦花轻声问:“既然你不愿和我回家,我又为何要跟你回去?”

张复弦蹙了眉:“你忘了你当年是怎么死的吗?是玄道坑杀了你。”

赵衔月早有听闻,并不惊讶。

关熠亦然。

六名阴阳道修像看大戏般吃惊。

弦花:“所以呢?”

张复弦:“你问我所以?”

弦花:“所以,我就也要和你一起,去杀尽天下玄道修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