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皇后外出无需向唐潆交待,大冬天室外寒冷,她自然是与乳娘好好待在宫中的。药膳,向来是皇后喂她她才喝,皇后哄她喝药膳时声音与眼神愈加轻柔,几乎要化成水,涓涓细流般淌过她的心田,都忘了药膳是苦的。
今日不知为何,还未喂她喝药膳,皇后便要外出,但想来是急事,又担忧她不愿服药才温言叮嘱。
唐潆是不爱喝药,药苦。她不仅嗅觉灵敏,连味觉也比常人灵敏,有点儿苦的药她喝进去便是十分的苦。可是,她从来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的负担与拖累。
唐潆了然,手里抓着被乳牙咬得坑坑洼洼的苹果块,目光清湛地盯着皇后,幅度很大地点头,很郑重其事的模样:“会听话。”
这幅模样,在皇后看来却有些傻气,她不禁轻声一笑,雍容优雅地起身,回头望了唐潆几眼,这才翩然离去。
报国寺。
南北高僧齐聚,设坛诵经,超度亡魂。寺院中香客密集,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小沙弥手持楠木佛珠,推开房门,萧慎道谢,抬脚走入。
房内空无一人,桌上紫檀木茶壶一个,薄胎白瓷茶杯两只,茶水新泡,热气与茶香蒸腾氤氲,缓缓扑入人的鼻间。
张显昭将自己与皇后对弈之事告与萧慎,萧慎捻须沉吟,令他将棋局摆出来。张显昭虽满腹疑问仍是照做,待他复原当时的棋局,萧慎便知皇后是何用意。
张显昭自诩棋艺高超,殊不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皇后就是那人外之人。她出身世家望族,又是政治清明不压抑女性的年代,自小聪敏灵秀,习学六艺触类旁通,棋艺是其父颜怀信启蒙,颜怀信那等心思城府教导出来的人,棋艺怎会不及张显昭?
萧慎与张显昭对弈,是知他年轻气盛,自己也无意事事争先,便让着他,知道他几斤几两,于皇后来说,取胜不应耗费功夫。
萧慎猜测,答案在棋局里果然,黑白棋子间藏匿巽卦,离卦。巽卦属木,木主东方,报国寺位于皇城东;离卦属火,本朝属火德,开朝□□皇帝为宣扬佛法建立报国寺。
皇后请旨为太子弘主持的水陆道场也开设在报国寺。萧慎笃定猜想,休沐这日便前往报国寺,哪知,皇后竟不在?
房门轻响,一缕佛香飘入。
萧慎转身,向入内的了尘大师颔首作揖。
了尘大师是报国寺的方丈,佛法高深,鹤发白眉,已有一百余岁,依然精神矍铄。
了尘大师不紧不慢地将怀中锦盒递与萧慎,竖手于胸前轻捻佛珠,告了几句佛后,缓步离开。
锦盒底部刻纹烙印,是宫中将作监的手笔。
萧慎打开,内里一张信纸,纸上簪花小楷写着寥寥数语,一目扫过。萧慎的瞳孔顷刻间睁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感到震惊。他盯着信纸,目光久久未能移开,最后,摇摇头,沉声叹气道:“慧极必伤。”
储君人选既定,朝臣纷纷站队。寿王第七子是年十岁,其父教导有方,素来端方内敛,与夭折的太子弘颇为相像,定然受皇帝宠爱。宣城郡王嫡长子是年四岁,灵巧可爱,乐天达观,若不是年纪幼小,也应与寿王第七子旗鼓相当。
至于“端王”那个还未断奶的女娃娃,众人只当她是充数的,无人看重在意。
金乌西沉,皇后才回来。
殿外寒风凛凛飞雪漫天,皇后入殿带了一身的湿寒气息,忍冬服侍她解下狐裘,换上舒适宽松的常服。
绕过云母屏风,便看见罗汉床上唐潆歪歪扭扭地在那儿靠着睡得很沉,乳娘手握书册念与她听。乳娘不大识字,连蒙带猜念起来磕磕绊绊,官话也说不利索,夹着姑苏的乡音。
皇后走过去,乳娘听见脚步声忙起身行礼:“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