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倒是来了个爽快的明彦之与其表兄先后入内,将事先商量好的说辞原封不动地搬出来,皇帝听闻郡王死讯,倍感悲戚诱发旧疾,需卧榻休养,凡有兹事体大之奏疏便由吏部尚书王泊远与右相颜逊代为处理。三日后御驾返京,各司待命这三日,亦是满打满算,节骨眼上,算多了日子,颜逊要起疑心的,而苏算求援,最远的军队需三日,足够了。
很周密很细致,然而颜逊越想越不对劲,皇帝是经常染恙需人协理政务,可乐茂、明彦之、王泊远……偏巧,都是萧慎的人。颜逊无意弑君,他想流芳百世使天下人敬仰,燕王即位,他可借清君侧之名铲除政敌,继而篡位□□,他一直在等皇帝大去,近来太医院的亲信告知,皇帝恐不久矣,他才遣早年安插于含凉宫的宫人毒害永兴郡王,以为皇帝激怒之下总该气死了,谁知还好好活着?
老狐狸萧慎坐镇燕京,颜伶颜邕留在那儿对付他,此处颜党的主力军只颜逊、刘铎二人,颜逊眉心直跳,又有一种上当受骗的预感如阴霾般笼罩周身。多疑的人只信自己,他亲去找刘铎,问他今日可曾有人离开阆风苑,刘铎以苏算告之。苏算?既非盟友,亦非政敌。颜逊沉吟片刻,果决道:“派兵追之,名曰护送,若有反象,杀!”欲成大事者,血亲亦可杀,何况无辜之人。
如此,颜逊还不放心,他是朝臣又是国舅,皇帝身体不适,他过去看望总有理由的。红霞满天,傍晚了,天不大热,荷叶田田,凉风习习,皇帝斋居的殿宇位于阆风苑的中轴线上,巍峨庄严,宫人垂首肃立,兵士披甲执锐,与往日的气氛别无二致。颜逊心中疑虑稍退,近前,却见正殿外坚硬冰冷的地上跪着一小人。
只是背影,不敢笃定,颜逊过去,果真是他那外甥女唐潆,更为惊讶了,帝后宠爱幼女,从不曾施加责罚。颜逊望了眼紧闭的殿门,弯身问道:“殿下何以至此?”唐潆抬头,见是颜逊,又垂下脑袋,嗫嚅道:“阿舅我……我……兄长故去,我无半分伤痛,反于园中扑蝶嬉闹,阿爹罚我思过。”
唐潆的眼睛红得犹如兔子,一面答话一面坠泪,应是哭过好几次,也不知是受罚委屈还是悔过痛恨,小女孩,又是长得雪白可爱的小女孩,一哭,薄扇般的纤长睫毛湿润如雨帘,即便颜逊也心软得很,好意道:“是过错不假,陛下盛怒,罚重了些,我代殿下求求情。”皇帝当真没死?颜逊怀着这样的疑问近前,拾阶而上,正欲使人通报,却听殿内一阵尖锐刺耳的碎瓷声
“你当她小?只懂玩乐,罔顾友悌,罚跪已是轻的了,勿要多言!”接着话声,猛咳不止,颜逊附耳去听,眉头紧蹙,的确是皇帝的声音,皇帝竟然没死?棘手,棘手,又需从长计议了。他欲多听几句,好作判断,殿门轻启,皇后出来,有汤药味萦绕,向颜逊低声道:“陛下服药,需养神了,不见臣子。
颜逊借门缝急着往里瞅了瞅,可正殿宽敞,哪是能一眼望到底的,他收了心思,对皇后使了个眼色。皇后颔首,与他一道走下台阶,欲出殿去,两人路过唐潆,唐潆伸手拽了拽皇后的衣角,可怜道:“母后……”皇后不曾看她,因她只虚拽着,往前走便可脱身,走了几步,皇后停下,也不回头,声音压低,冷道:“跪着,思过。”
她本该好好待在寝殿里的,却出来了,不怪母后生气,只是皇后迟迟不回来,她哪里坐得住,拖着池再眼巴巴地守在门外。然后她便看见一列宫人,这列宫人担着冰块,冰块作消暑之用,本是无奇的,可他们来来回回担了几次,都去往同一个地方,再如何畏热,也不该如此消耗的。
那地方正是皇帝所居,唐潆猜测定是出了大事,她才支开池再,跑到这儿来,她系着脚铃,这玩意儿走到哪儿响到哪儿,池再跟寻流浪猫似的寻到她,正好眼线来报,颜逊将至,三人即兴发挥演了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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