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中有个兄长,幼时资质平平,某日忽而顿悟,如破瓶颈般进步神速,引得长辈咋舌称奇,不足怪矣。皇后笑道:“你喜欢,我抽空与你讲解。这本书,”她将它放下,却未置回枕边,只随意放着,她笑了一下,“注解却不适宜,昔日你阿婆曾编注一本,简易通读,在书房内,我命人取来与你。”颜逊既然再不能随意进出中宫,鸾仪卫也在筹备中,许多她以往不可教与孩子的,皆无忌惮之处。
皇后离开,门扉掩上。即便深夜,宫娥内侍在外当值,若有需,随时可传唤。寝殿大是大了些,人是有的,不孤单。唐潆躺在榻上,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缺了什么,这股莫名的缺失感折腾得她久未入眠。她翻了个身,一手握着漆色褪落的泥人,一手捏着颈间的玉锁,看着它们,脑海中浮现皇后清冷淡然的模样,空落落的心,随之一点一滴被填满,满到溢出,在唇角勾出一抹傻笑来。渐渐地,她有了睡意,耳畔忽而萦绕皇后曾与她颂读的《诗经》
“东有启明,西有长庚。有捄天毕,载施之行。”
这声音如山谷清风,轻柔地拂过,伴她入睡。睡得沉了,却不知曾有人悄悄过来,走近床榻,将咯着她的泥人轻轻取出,又将她睡歪了的小脑袋搬回枕上,搭在外面的小短腿挪进衾被中,才悄然离去。
皇帝精神头忽好忽坏,好时与常人无异,坏时连日辍朝。颜氏欲力挽败局,却正巧赶上皇帝连日辍朝,数位御史连夜拟本,却无机会奏对,痛陈鸾仪卫之弊。王泊远府中草拟详案,拟好了,圣命在身,他自大摇大摆地入宫,宫门处见了烈日下苦候传召的御史,也不退让,与他们擦肩而过,鼻间哼了一声,昂首阔步,极是得意。详案经御览,可行,便颁告,召海州卫都指挥使薄玉回京,吏部胁从之,重设仪鸾司、鸾仪卫。
已成定局,无可挽回。颜氏诸人气得休沐日都不曾出外游玩,颜邕其父颜宗任戎马倥偬,军人血性果敢,他随了父亲,遇事焦躁。颜邕负手在后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叹气连连,颜伶看得头晕,放下手中茶盏,命人取棋来,向颜邕招手道:“大兄莫急,待二兄回来,许有主意。行一局棋,消消时光,磨磨性子。”
颜邕紧锁眉头,往外看了看天色,却见颜逊疾步走来,面上隐有怒气。颜伶忙起身,欲出外迎,颜邕哪比他斯文,在原地先嚷了一嗓子:“二郎!九娘那儿如何说?”族内排行,颜邕为首,颜逊次之,颜伶三,刘铎之妻颜祯四,颜祁五,间杂三人隐逸于世,颜祎九,余下年幼,尚未及笄加冠,皆在金陵本家。
颜逊、颜伶兄弟二人皆是慢性子,颜逊纵是怒意滔天,仍是进退有节。颜邕见他走得慢吞吞,还不答话,急得大步上前,拽他道:“如何?九娘于深宫中,总能递上几句话,让她与陛下吹吹几耳朵风。”即便逼宫造反,他们也无意将战火蔓延至九州,登上九五,还需休养生息,收拾烂摊子。鸾仪卫若与亲卫军分庭抗礼,京畿附近又有五万上直卫,兵力有限,定然需定州卫、凉州卫支援,如此一来,战局扩大,非颜氏所愿。
颜逊眼皮一掀,冷笑道:“也需我进得去才行。”他过去,被拦阻在外,丢人死了!遣人打听,才知前些日,七殿下做了噩梦,梦中有他颜逊,还是一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小女孩害怕,皇帝便剥夺他随意进出未央宫之权。这事,纯属意外,他虽怀疑皇后,却无真凭实据,将罪责赖于她那儿,只好当自己栽了一跟头。
颜伶、颜邕闻言,面面相觑,前朝后廷不同,他们在外面,许多事需与里面相通,而今,渠道竟被一小儿截断,撒气都不知寻谁来撒。
片刻后,颜逊眸中显露杀机,果决道:“密切留意太医院动向,燕王昔时居于甘泉宫,曾安插宫人于含凉宫,时机若至,或可用了。”皇帝摇摆不定,不如逼他定夺!气息奄奄时,只一子,无可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