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擦干净墓碑,只躬身将一枚橘子放在坟前,默然良久,起了身。

群青看他:“这就完了?”

“不然呢?”

群青已是撩摆,端端正正地跪在墓前,口中道:“跪下。”

她实在是做不出不敬亡灵之事,何况这亡灵是陆华亭的母亲,更何况晚上还要住在此处。

陆华亭望着她,敛了唇边笑意,亦端正神色,跪在她身边:“母亲,儿七郎,携新妇六娘回来看您了。”

群青听闻“六娘”二字,心中微动,听着他言语郑重,原来也不是无话可说。

陆华亭点上了蜡烛:“当日母亲临终前,合不上眼,担心孩儿过慧易折,不能久寿。”

群青心中震动。此人此前给她的印象,确实如同孤魂野鬼,骄狂如晨曦时易散的薄雾,既不惜人也不自惜,既无来处,也无未来。

此时此地,除了亡灵,只有他二人,真心话便脱口而出,她的感觉终于得到了验证:他向上爬,不过是复仇的手段,功名利禄之下,掩藏着厌世向死之心。

陆华亭望着墓碑,平静道:“母亲如今可以放心。孩儿已寻到悬心之人,她在,我便得红尘之趣,可以好好活着了。”

字句入耳,群青心中震动,陆华亭已起身进了内室。

她洒扫完毕,紧跟着进门,甫一进去,陆华亭靠在桌边望她,面孔被烛火映照的几乎绮艳:“六娘,你听见了吗?”

语气中难得促狭,看得出来是心情极佳,似想看她反应。

群青也被这奇异的开心笼罩,只是面上不显。

冷风吹在她的脸上,窗只封了一半,外面松风喧嚣,此等奇异之景,像是话本里书生逢妖的场合。

陆华亭的拇指拂过她被映成榴红色的下唇,先吻上唇角,旋即是唇,吻得亦有些偏离常规。

“娘子,你在想什么?”稍一分神,便被他察觉。

群青一面投入,一面鄙薄这放纵,只好道:“我在想宫中如何了。”

陆华亭松开她:“你想这些不累吗?”

“你真的能不想?”群青问道,“你算的也未必全准。毕竟是有流血的事,若是不成。”

她无时无刻不在回想,对若蝉、郑知意的安排有无纰漏。她不喜大明宫,但做宫人十几年,自己早已成为宫中的一部分。

陆华亭默了片刻,道:“不知为何,临到揭盅之时,突然对结果毫无兴趣了。”

“宫中既有娘子如此放不下的人,那得了信便回去吧。省得你见不到他最后一面。”

群青觉察他意有所指,道:“你在说谁?”

“你说是谁?”陆华亭微微一笑,神色却是不悦,转身贴窗纸。

李玹那一支暗箭,至今隐隐作痛。

群青没想太多,只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此人姿容如玉树,背影看来,愈显腰身。

彼时只是在心中惊艳,以为两人注定是背道而行,从未想过可以终成眷属,可以被她掌握。

是很神奇。

她叫一声“陆华亭”,陆华亭迟疑转过身,群青毫无征兆地抱住了他,信不信男女之情,不妨碍她体会和他拥抱的感觉,犹如两块奇形怪状的七巧板,历经奔波,严丝合缝地拼在了一起。

窗外雨丝滴滴答答地从檐上落下。

陆华亭僵直身子,半晌没有动。方才脑中所想,一下子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只想着,原来青蛇的缠绕并非僵冷,而是一种轻柔缥缈的软。

倘若这就是被绞杀的感觉,他愿意与她缠斗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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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长安来说,这是平常的一个夜晚。

布谷鸟低鸣不停。是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