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 我悄悄跟起来,瞧着她用两根手指圈着空荡荡的手腕......”
周围的烟气太浓,呛得人眼睛发红发酸,夏东篱深吸了口气,肩膀却落了下去,她自嘲的笑笑,“你知道,其实我一开始还觉得我对她不错,我学着我刚到城里的时候那样照顾她。”
“一开始我没工作,她养我,现在是她病了,我养她。一开始是她怕我在家里闷着,骑上自行车带我去江边兜风,现在是我怕她在家里闷着,叫她下班来接我...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这事干得还算有始有终。”
自始至终,夏东篱口里关于时间的说辞从来都很清晰,那段短短的时间发生的事情,就像是刻在了她的每一块骨头上,它固然没有甲骨文那样悠久,但足够清晰和深刻,试点、地点、时间,无一不是清楚对应着的。
可刚刚那句话,她第一次模糊了时间。
她说“现在”。
夏东篱半点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她的目光遥遥望着热闹的街口,“我一直以为是我在照顾她,就像一开始她照顾我一样,可还是不一样的,我不会小心翼翼藏起身上的不舒服,不会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逼迫自己去配合那所谓的‘照顾’。”
夏东篱低头掐灭了指尖的烟,浓浓的白色烟气里,她深深吸了口气,忽然笑出了声,“你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过分的人?”
她紧锁着眉,一下下拍着桌子,“她总能叫你觉得自己亏欠她,总能叫你觉得自己对不住她。”
“你不是说她惯会叫你愧疚,然后叫你听她使唤吗?我倒希望她能使唤我,我跟你说,亏欠比愧疚过分多了。”夏东篱不自觉拔高了声音。
她没喝酒,但好像没醒过。
“你愧疚完了,她使唤你使唤完了,你就没负担了吧?你还觉得这个人心眼多讨人厌,可她偏偏要在我面前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要不是我发现,要不是......”
司晨听见饭店老板的脚步声急匆匆到了后厨门板后头,片刻后又慢慢走远,他这才松了口气,看向情绪似乎有些失控的夏东篱,试探问道,“要不,我们还是回家再说吧?”
“不用!”她夹起盘子里冷掉的木耳放进嘴里嚼,那木耳有韧劲,嚼进嘴里嘎吱嘎吱的,夏东篱像是在嚼碎自己的狼狈,她抽空抓了一把头发,几乎是立刻平复下了自己的情绪。
这件事熟能生巧,二十年来,夏东篱做起来无比熟练,熟练的叫司晨心惊,她又问,“刚说哪儿了?”
“哦对,我带她去了北京。”
夏东篱音量降下来了,只是右手的食指仍旧飞快的敲在桌面上,“北京,北京...”
她看起来不像之前那样的井井有条,司晨记得她说他姐是死在九九年的除夕,她还说她们十一去了北京之后,他姐再没回来。
司晨斟酌着问她,“你们后来在北京住?”
故事快到结局了,他甚至没敢问他姐死之前是否在医院接受过治疗,他是司年的亲人,但又实在没有立场向夏东篱发出诘问。
而且就两个人之前的态度来看,他姐并不想接受化疗的痛苦,不想接受在医院的痛苦,她想轻轻松松的走尽管司晨并没有觉得一个癌症晚期的患者能有多轻松,但这痛苦的时间起码是比勉力挽救要短暂。
他见过他父亲满身管子的模样,胸外按压曾经按断了他四根肋骨,鼻饲管从鼻腔插进胃里,腰边挂着引流袋,每一次呼吸都要靠着呼吸面罩...
那些付出了高额价钱和期待的痛苦,并没有能维持他孩子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