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而言之,圣手们交流意见后给出的诊断是,昭新帝没有性命危险,但到底什么时候能醒来,还是未知数。

夜深人静,伺候的宫人和暗卫们都守在殿外,梅望舒像过去的无数岁月中那样看着嘉泓渊宛若熟睡的容颜,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江南迟氏,那是他叛逃出宫前经手的最后一个任务。

当初他刚从江南回宫复命,就发生了密药事件,在一场荒唐的大雨中和自己的主人越过了谨守十几年的界限。

之后他被嘉泓渊软禁在谨身殿侧殿中,一些线索没来得及仔细整理排查,给敌人留下了致命的漏洞。

他还质问现在的暗卫是做什么的,分明是他自己办事不利,两人共同酿造的苦果,让这个人,让……

大殿实在是太安静了,冰冷的月光透过窗纸洒在光滑的地板上,像澄澈的水,浸透了呼吸般的回忆。

梅望舒几乎要觉得自己还是十六,还守在那座冰冷的紫禁城中,守着他唯一的殿下,只要看着这个人就能安静下来。

这几年他找回了梅望舒,找回了那个在宫中教习所被抹去人性的孤竹县校场上的小少年,却下意识回避着十六,不去想将近二十年的暗卫生涯,生生把自己大半的人生挖断了。

“爹爹,你很冷吗?”青梅被颤抖弄醒,睁开惺忪睡眼,奶声奶气地问。

梅望舒回神,青梅的体温和呼吸一直拉着他,告诉他已经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让他没有模糊了现实和回忆。

“爹爹不冷,青梅乖,快睡吧。”

梅望舒犹豫了一下,把青梅放在床榻上,睡在嘉泓渊旁边,半梦半醒的青梅没有自己正挨着真龙天子睡的意识,躺平后立即又睡着了。

梅望舒没有回到板凳上,就这么靠着床坐下,单手撑着下巴,目光落在这对熟睡的彼此陌生的父女上,瞳孔没有聚焦。

他的耳朵里听着三道分明的呼吸声,自然而然的,第一次以梅望舒的视角,去认认真真地回忆十六。

夜到了最深的时候,梅望舒的眼睛缓缓闭上。

他没有强迫自己必须醒着,保持坐着的姿势,脑袋轻轻歪在了床榻上,几缕青丝在柔滑的贡锦上散开,末端与另一个人的交缠。

……

昭新帝遇刺昏迷的消息果然没有瞒住多久,很快朝堂上下便人心浮动。

有人暗布谣言,说天意侯伙同齐黍县主等人控制了陛下,什么养伤,什么昏迷不醒都是故弄玄虚,就差喊出清君侧的口号了。

梅望舒手里有玉玺和兵符,在亲友和嘉泓渊的死忠之臣的帮助下,勉强控制住了局面,但所有人都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再这么拖下去,他们只能去请出嘉泓渊的遗诏了,梅望舒不愿意走到这一步,他不想看那个人在遗诏里写了什么。

“我要告诉所有人青梅是谁了,你还不醒吗?”梅望舒看着床榻上毫无动静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这是嘉泓渊昏迷的第十日了,梅望舒此前从未觉得十日会有这么漫长和煎熬。

他的手边放着嘉泓渊当初一意孤行册立皇后的诏书和皇后宝印,证明梅望舒就是暗卫十六的证据,也全部找出来了。

一个梅氏遗孤天意侯的名号压不住,那就换最正统的皇后殿下来,帝王昏迷不醒,诞育了唯一公主的皇后摄政理所应当。

“你这一昏迷,倒是把你想看到的事情全做成了,不醒来的话太亏了,你从来不做亏本的事,对不对?”

床榻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梅望舒沉默了许久,将手轻轻搭在那只苍白的大手上。

过去他恼恨、逃避着这个人,明明知道他想要什么,偏偏不遂他的意,看着富有四海的帝王只在自己这里折戟沉沙,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