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吊着最后一口气终于躲进了睿王府,等养好身体,便开始留意新寡的睿王妃过得好不好,在京中可有受人欺负。先前只听见王府下人零星议论,说王妃性情柔弱,镇日以泪洗面,太子知道后也怜惜,可他治不了伤心,只能待归位之后对她多多加尊荣,总算也不枉王叔的嘱托了。

直到近日阴差阳错的几回照面,太子方惊觉,王叔临终前仍觉愧对的“可怜人”,竟是这样一副嘴脸!

怎么办?王叔的遗愿不可违,这“可怜人”是他一辈子的责任。

他默想王叔的音容笑貌,终于平复下心情,睁眼道:“奴今日劳作了一天,尚未洗漱,王妃不宜离奴太近,免得污了口鼻。”

越棠“唔”了声,“午时我瞧见你了怎么样,让你伺候花草,还习不习惯啊?”

提及此事,赵铭恩倒有疑虑,斟酌问道:“午时与王妃同行的那位大人,王妃与他相熟?”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越棠很意外,“这与你何干?”

干系太大了......这个区区六品的宋希仁不简单,这是他在出事后无数难眠的夜里,逐渐得到的一个结论。可里头有太多的辛秘,没法与她详说。

赵铭恩只能泛泛道:“王妃还是与他保持一些距离。”再多的话,就不是他一介马奴该说的。

“你让我同他保持距离?”越棠直扬眉,饶有兴致问,“人家是六品朝奉郎,领翰林院知制诰,陛下跟前都能说上话的人物。你一个奴才,倒看他不顺眼吗?”

“王爷他......薨逝未久。”情急之下,赵铭恩只能想到这个烂借口,“王妃若此时与京中官员走得太近,难免遭人闲话。”

越棠“嗤”地一笑,“多谢你为我着想了。但不必了,宋大人是陛下亲封的吊祭使,全权负责王爷一应后事,我与他来往是理所应当的。赵铭恩,你只管操心自己的事,想想怎么让你这张脸快快恢复原本的面貌吧。”

说这些话的时候,两人还保持着很近的距离。越棠今晚气焰高涨,连带个头都仿佛见长,所以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同赵铭恩站这么近,愈发凸显出两人身量的差距。

即便他弓着腰,她的视线都只能平及他胸膛,要观察他脸上的伤疤,须得高高地昂起头颅。月光透过槛窗洒满他半边侧脸,白日里锋楞毕现的五官,此时笼上一层绒绒薄雾,山水清幽,无边俊秀。

有那么一刹那,越棠几乎想伸手去戳戳他的脸颊,验证一下手感是不是真如看上去那般光致。

不过越棠没能如愿。不知是不是自己的眼神出卖了心声,赵铭恩瞥她一眼,随即往边上迈了步,迅疾地从她手里抽出那只小玉瓶,再次谢恩。

“奴谢王妃的赏赐。夜已深,奴请王妃及早回房歇息。”

今晚将他逼入墙角,越棠一厢情愿地认为算是个开门红,为她驯服他的征程打下了良好基础,那是不是亲自上药,也就无所谓了。

她眼波一漾,说行吧,“好好上药,等你这道疤好全了,我看你还能找什么借口不随我出门五月初三那日,我要护送睿王殿下的灵柩前往钟寿山,京城此去皇陵路远,我会吩咐管事把你放进随扈人员中,你若再推脱就滚出去,王府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末了又想起什么,刻意添上一句:“宋大人也会一同前往喔。”

王叔的灵柩......宋希仁......

赵铭恩再心底叹息,终于没再反驳。

“好奴才,这才对。”

赵铭恩僵硬的肢体中写满了抗拒,越棠怎么会看不出。但她不在乎,口是心非不要紧,她除了金钱和时间什么都没有,人生还剩那样长,遇上这么一根难啃的骨头,时不时拿出来驯一驯、逗一逗,谁说不是种乐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