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七是万寿节, 这是整个秋日里最要紧的喜事。举朝休沐三日,天下诸州皆令宴乐同庆,到了正日子, 在京五品及以上官员命妇皆入禁内, 捧觞祝祷圣寿,间或还有外邦使节不远万里前来朝贺, 延英殿前大陈歌舞, 极尽喜庆欢腾之事。

越棠站在命妇堆儿里,仰望着张灯结彩的大殿, 心道宫闱中的生活似乎也不枯燥,贵人们永远不缺作乐的点子。不出一月,宫中宴饮她都参加三回了, 次次不重样, 次次都有截然不同的美的体验。

群臣列着队伍诣阙颂寿,行三十三拜礼, 完了由礼官牵引着退至两掖, 便轮到命妇们上场。越棠站在头一排,边上是雍王妃与陈王妃,两位王妃年长她许多岁, 大约觉得她无足轻重吧, 都对她挺和气, 从殿上退下后,陈王妃主动同她寒暄起来。

“听我家郡主说,王妃近来不在京中,回娘家养病去了, 如今可大好了吗?”

陈王家的郡主?越棠思绪转了道弯儿,脑海中方才浮现出河间郡主的脸。

她谨慎起来, 轻描淡写地说:“劳烦王妃垂询,我一应都好。”不提出京的事,只试探着问陈王妃,“郡主曾来王府寻我吗?可是有要紧事?”

陈王妃忙摆手,说不要紧,“先前京中乱了一场,郡主她慌不择路四处碰壁,多亏最后有王妃指点迷津,才使一家人安稳度过。郡主感念王妃的恩情,正好前日里府上添丁,便想请王妃过府去热闹热闹,没成想王妃不京中,遗憾错过了。”

陈王妃神色坦然,也没有好奇探究的意思,越棠心中却仍有些打鼓,河间郡主寻她,只怕没那么简单,少不了与段郁有关。

段郁啊......想起他,越棠便觉怅然。她昨夜里才回京,今日便赶着入宫为天子贺寿了,都没功夫着人去问一声他的行踪。北庭何止千里之遥,这一路北上,便是一路往严寒里走,山高水远风雪迢迢,再见也不知道是何年月了呀。

手里端着皇帝赐下的茶汤,越棠在两掖廊庑下信步闲逛。听人说万寿筵席场面浩大又无比冗长,席上众人少不得时刻警醒,仔细听着内官唱引,一坐便是一两个时辰,趁没开席,正好活动活动手脚。

延英殿前搭起连绵的彩棚,彩棚底下是无数的编钟大鼓,只等着为天子演奏壮阔的雅乐。越棠饶有兴致地瞧过去,正想走近些细看,彩棚后头忽然绕出个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越棠惊得合不拢嘴,“段将军没有去北庭吗?”

可不正是段郁,数日不见,他依旧是那副容色,唯独眼底多了两道淡淡的青影,一见到她,眼中难掩哀伤,“臣......臣前些日子被郡主关起来了。”

原来那日段郁听说睿王妃离京,当即便要追出京去,朝廷的调令都顾不上了,非得要为自己再争取一回。结果还没上路,河间郡主不知到从哪儿摸清了原委,当机立断就将儿子给绑了,关进国公府里。虽没法押着他去北庭赴任,好歹能阻止他犯下更严重的错误。

分明是很悲惨的经历,但不知为何,越棠听着又觉好笑。河间郡主果真是位性情中人,一时冲动之下,自己官居三品的亲儿子说捆便捆了,其实从某些方面看,段郁与郡主很有那么点一脉相承的味道。

段郁则忿然,“太子殿下背后向我阿娘通风报信,把我娘吓得半死,这才对我下狠手。殿下胜之不武,不是君子所为。”

越棠没奈何,说什么好呢,太子胜之不武或许是真,却与段郁无关。哪怕追她出京的人真是段郁,她也不见得就会答应他。从她将段郁与太子双双拒绝起,太子殿下的对手就不是别人,而是赵铭恩。

这时候无论她说什么,似乎都有站着说话不腰疼之嫌,伤心难过的情绪只能靠自己扛过去。越棠只能同他论论前程,毕竟买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