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望舒回神,看着青梅的眼睛,总以为自己还在回忆里,呼吸中仍是二苏旧局的淡香。

这个孩子有着那个人的眼睛,有着他们交缠在一起的血脉,是固定在无数乱流中永不动摇的铁证,定住了他们密不可分的前半生。

以往梅望舒给青梅讲故事,只会讲发生在孤竹县的过往,讲那些阳光明媚的日子,今日开口前,他的喉咙却瑟缩了一下。

“爹爹?”

“青梅……具体想听什么?”

“青梅想听没有讲过的新故事,可以吗?”

梅望舒抱着青梅,垂下眼睛,“青梅知不知道,爹爹有很长一段时间,用的是另一个名字。”

“是什么?”青梅从未听过此事,睁大眼睛。

“十六。”

梅望舒薄薄的唇微张,用气声吐出这两个字,声音中托着的无数复杂感情,还不是一个四岁稚童现在所能理解的。

“爹爹不喜欢这个名字吗?爹爹做十六的时候有没有好朋友?”

“没有,十六只有主人。”

“……十六好可怜啊。”

梅望舒笑了,把女儿抱紧了些,“十六不觉得自己可怜,他只听从主人的命令,不用想任何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和主人待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他有价值的时候。”

“可是、可是十六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呢?”

“因为主人需要这样的十六。”

青梅歪头想了一会儿,突然斩钉截铁地说,“那个主人坏!”

梅望舒沉默着,没有回应女儿稚嫩的言语,过了许久,他才下巴抵着青梅毛绒绒的脑袋,轻声喟叹,“主人也很可怜。”

“但他后来,成了那个让他们如此可怜的东西的一部分……”

“侯爷!”

急促的声音从书房门外传来,梅望舒立即放下青梅站起来,不过一瞬,眼神已经恢复了淡漠凌厉。

“圣驾八百里急报,请侯爷速速启封!”

梅望舒眯起眼睛,嘉泓渊南下后,每日都要给他写书信送到天津,但今日这封信与以往完全不同。

送信的人,是天子身边轻易不动的顶级暗卫,身为嘉泓渊曾经最信任的暗卫头领,梅望舒对这些人了如指掌,哪怕戴着面具也能一眼认出。

原本随着他的“叛逃”,这些他挑出来训过的暗卫应该全部清换一遍,然而四五年过去了,嘉泓渊一直没有动过他留下的旧人,就好像,他从没有离开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