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水滴声，混着他口中微喘的粗气，在安静的厂间里回荡。

一身的污泥，浸透成灰黑色的裤子，已经看不出是一件曾干净崭新的蓝白校服。

白嫩的脸上，还沾着两道雨水都没洗净的淤泥。

唯有那副厚厚的镜片，还是亮的。

只是也慢慢被眼镜后温热的泪水，蒸腾起的水汽而渐渐染上一层白雾。

年轻人丢下手中的工具，跳下露台，心疼的奔跑而去。

死死地搂住浑身湿透的他。

任凭他的水渍打湿自已的身躯，任凭自已一身的尘灰，沾染上他的灵魂。

第一百三十七章 换不回去

坐在为卸货搭的露台上，向前坐在左咏川身侧，用毛巾为他擦着头发。

“你头发还是这么厚，和以前一样，我怎么也擦不干。”向前的声音更加低沉，语气里却透露着温柔。

埋低着脑袋，左咏川湿漉漉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鞋尖还有滴水，落在地上，绽放出一朵朵美丽的水花。

“对不起……”左咏川纠结良久，低头说出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向前浅笑着，轻轻敲了下面前人湿湿的脑壳，“不对，重说。”

左咏川有些发愣，回头望着向前深邃的眼眸，眼角不觉滑下两道泪来。

“好久……不见。”

把又开始哭的人轻轻搂进怀里，任由他背上的雨水打湿自已的胸口，向前用侧脸，摩挲着他的头发。

上一次说出这句话时，两人明明每天都见，却愈发想念。

这一次，是真正的离别日久。

感受到背后逐渐升起的温热，左咏川渐渐止住泪水，低声道：“我知道了你在学校那揽下所有责任，我也知道了，我爸妈把你逼到没法上学……还是让我说声对不起吧，前，我……”

“傻瓜。”向前柔声打断道：“你最对不起我的就是冒雨跑来，感冒了怎么办？”

一路上设想过向前会生气，会动怒，会疏远自已，却不想他竟然一点没有放在心上。

左咏川有些发怔，“你不怪我父母吗？”

向前轻笑出一声来，“怎么不怪？你看我的手……”

把双手在左咏川面前晃了晃，随即紧紧握住他的手，缓缓摩擦着。左咏川能感觉到，打暑假工留下的，好不容易消退些的茧子，又增厚了不少。

左咏川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底更加愧疚。

向前搂着他，握着他的手继续说：“怪他们把你生出来啊，要没有你，我就每日沉沦，得过且过的多好。谁让他们偏偏把你养的这么优秀，害得我只能努力，争取追赶你。”

左咏川听得出，向前的甜言蜜语，也是他的真心话，心中的愧疚不仅没有减退，反而愈演愈烈到心痛。

“前……”左咏川沉默许久，才用手指抚摸着他的大手道：“你之前说的，爱上我那一刻，看到我站在长长的跑道尽头。你想要努力奔跑，追赶上我。”

“是啊。”向前低声回：“这也是我现在依然在做的事情。”

左咏川仰头看向他的眼睛，真诚且明亮，“其实，当时我就想告诉你。你不用追，我一直就在你的身边等着你。”

向前一直以来都是个高傲的人，唯有在追左咏川这件事上无比的自卑。

他知道和天之骄子般的年级第一比，自已就像腐草荧光般微不足道。既不能给他更好的生活，也不能给他美好的未来。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是第一束，也是唯一一束照进左咏川内心的光。

四目相对，向前看到了，隔着厚厚的镜片后，左咏川眼底的世界。

深暗，却有着点点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