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次见他卷裤脚下田,我都赶忙阻拦,态度很坚决,不容商量。他见我心意已决,便不再坚持,转而守在田边,频繁递上凉茶,解渴消暑;又独自揽下家里洗衣做饭、打扫喂鸡的琐碎活儿,把家中操持得井井有条,让我无后顾之忧。

坦白说,整日弯腰割稻,一天下来,腰酸背痛,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可每当拖着疲惫身躯,迈进家门的那一刻,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热饭菜香气,心底那股满足感瞬间如暖流漫过全身。许简寒闻声跑来,接过我手中的木桶,转身进厨房,没一会儿就拎出一桶热气腾腾的水,浓郁陈艾与菖蒲香气扑面而来。他解释说,今日去地里,听村里妇人念叨稻叶黏在身上,又痛又痒,难受得紧,便特意熬了这桶热水,让我泡泡,解解乏,去去痒。我满心感动,哪舍得拂他心意,提水进了新盖的小浴房泡澡。泡完出来,浑身轻松凉爽,疲惫感消散大半。

屋子里饭菜已整齐地摆上桌,许简寒坐在门口阶沿上,正埋着头专心致志纳鞋底呢,手法生疏却认真。这是他跟平安新学的手艺,说要亲手给我纳双新鞋。从前的我,哪曾收获过这般柔情蜜意的体贴偏爱?仿若穷汉陡然得了巨额财富,满心欢喜却又手足无措,只觉如梦似幻。

谷子割完,还得晒干脱粒。背谷子去打谷场时,我本想着继续一人扛下这份重活,可许简寒哪肯依,闷头背起装满谷子的背篓就走。我心里着急,生怕累着他,趁他不注意,悄悄从背篓里捡出些谷子,减重减负。两人忙活一上午,才把谷子全背到打谷场;接着又马不停蹄,花一个下午时间,用石碾子打下谷粒。等背着打好的谷子回院子,已是黄昏时分,夕阳余晖将我二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两人又累又渴,围在井边,捞起早上晾在里头的开水,你一口我一口,大口灌下,解渴润喉。晚饭简单对付了碗素面,吃完收拾洗漱,沾床就睡,实在是累坏了。如今想来,往年我独自熬过这些农活,真不知是怎么撑过来的,简直无法想象。

谷子再晒两日,水分蒸干了,就可以装仓储存了。我特意打了些新米,和许简寒一道给黄老大夫送去,让老人家也尝尝鲜。黄老大夫无儿无女,孤身一人;我和许简寒没了长辈依靠,一路走来,承蒙大夫诸多照拂,心底早把他当成至亲长辈。大夫拉着许简寒要再瞧瞧嗓子,试试新方子。我陪了几次,发现许简寒当着我的面,压力如山,放不开手脚。思量再三,这次我干脆主动出门买菜,留他俩自在看病。???

入秋后,天气渐凉,寒意日浓。难得清闲一日,我心血来潮,打算煮锅子暖暖身子,便去集市采购食材,背篓塞得满满当当,又顺路去酒铺打了三斤白酒。黄昏时分,我们仨围坐在黄老大夫的小院里,热气腾腾的锅子摆在当中,香气扑鼻。我与大夫举杯畅饮,谈天说地;许简寒静静坐在一旁,托腮倾听,时不时被逗得眉眼弯弯。回去时,黄老大夫往我背篓里塞了好些东西,我俩推脱几番,老人家佯装生气拉下脸来,我们才无奈收下。回家一瞧,除了给许简寒配的药,还有自制的活血化瘀药酒、药膏,这些对经常干活的庄稼汉来说,实用至极;角落里还悄悄藏着些零食果脯,我猜,定是大夫特意给许简寒备的。

之后的日子,依旧过得忙碌而充实。我俩照常去镇上卖奶茶,偶尔我也脑洞大开,尝试做些新颖小吃食,摆在摊位叫卖。只是受限于时代,小镇居民大多家境普通,购买力有限,消费观念保守,多盯着刚需日用品。小吃食生意,勉强维持生计,却也知足常乐。

前阵子水灾刚过,大伙满心盼着秋雨滋润干涸的大地,开启秋种新篇章。可左等右等,立秋都过许久了,那透雨却迟迟不来。倒是在这之前,许简寒亲手做的新鞋递到了我手上,他初次尝试,针法略显笨拙,样式不算精美,可在我眼里,却珍贵无比,爱不释手,根本舍不得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