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后的柳元洵正靠在床头看书,凌亭拿着丝绢替他擦发,油灯时不时炸开一声轻响,气氛宁静而安适。

在这样的气氛里,凌亭的心渐渐安静了下去,他想要的并不多,能陪在柳元洵身边,像现在这样伺候他,就已经是他最大的奢望了。

心一静,往昔那个温和内敛的凌亭便又回来了。他轻轻梳理着柳元洵的长发,声音轻柔,如同怕惊扰了这份宁静:“主子。”

柳元洵的目光并未从书中移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今年生辰,您会在府里过吗?”

柳元洵微微一怔,片刻后,他缓声道:“如果皇兄应允,我想去寿康宫。”

这是他最后一个生日了。

即便无法守在母妃身旁,他也渴望能在寿康宫的宫门外,与母妃一同度过这个特殊的日子。

他不想过多陷入这个问题,于是话锋一转:“你可有给我准备礼物?”

凌亭低声笑了,“主子去年收礼时,不是还说让我省些银子,来年不必送了吗?”

柳元洵懒洋洋地合上书,神色间带着几分调侃:“不过是客气话罢了,我客气了这么多年,你不还是年年都送?”

怎么能不送呢?一整年的时光里,也只有借着柳元洵生辰的契机,他才有机会将自己的心意送到他手中。

往往上一年的礼物刚送出,他便开始为下一年的礼物做筹备,攒银子也好,费心思也罢,他没别的奢望,就只想看到柳元洵接过礼物时,那一瞬的喜悦。

他笑了,凌亭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头发渐渐干透,柳元洵也以书掩面,打了两个呵欠。

困意上涌,他转头看了看香篆钟上的刻度,道:“原来都这么晚了,难怪我困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阿峤估计也快回来了。”

凌亭却道:“您睡吧,我等顾大人来了再走。”

白日里发生的事情让他心有余悸,他实在不敢再让贼人有可乘之机,也想将守在柳元洵身边的时间拉长一些,所以没有像往常那样离去。

柳元洵虽没表现出来,可心里多少是后怕的,凌亭不走他也安心,于是闭眼没多久便沉沉睡去了。

白天事多,一件接一件,压得柳元洵神经紧绷了一整天,到了夜晚入睡,那些潜藏在心底的恐惧便化作噩梦汹涌袭来。

在梦里,冯虎逐渐清晰又逐渐模糊,一片浓雾中,冯虎又渐渐变成了个死不瞑目、双目大瞪的少妇。

那是他的乳母江玉娘。

他年少时,曾喝过两个人的乳汁。一个是为了他,不惜以身做汤鼎,熬制药乳的母亲;另一个,便是宫中精心挑选的乳娘江玉娘。

那一夜,窗外风声呼啸,一场急雨骤然落下,豆大的雨点敲击着窗户,声音大得足以掩盖一切细微的动静。

他气血太虚,睡觉极沉,多大的动静都弄不醒他。

可偏偏那日,他醒来了。

那年,他十岁。

随着一道惊雷劈下,天空亮如白昼,他睁眼瞬间,便看到了江玉娘惨白狰狞的面孔,她双臂纤弱,两手合握一柄匕首,正高高举起,使尽全身的力气朝他刺来。

他被吓破了胆,动也不会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玉娘的匕首越来越近。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闪过,一名侍卫挥舞着长刀,裹挟着无尽的力量,自江玉娘身后劈了过来。

时间紧迫,侍卫根本来不及调整刀势,他深知这一击关乎柳元洵的生死,所以抽刀那一刻便抱了必杀的决心。

这势大力沉的一刀,将江玉娘从右肩斜劈至左腰。

刹那间,鲜血喷涌而出,江玉娘的身体一分为二,半截身子重重地摔落在地,另半截则面朝下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