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非因为凌亭所谓的“心理准备”只是自欺欺人,而是在凌亭的预想中,嫁给王爷的人,可以是高贵清白的贵女,可以是才情出众的名流,也可以是任何一个比他尊贵、比他优秀的人。

但唯独不能是他。

凌亭的退缩,一半源于身份的鸿沟以及柳元洵的态度,另一半则来自于他内心的自卑。在凌亭心中,天上的皓月自然应当与另一轮皓月相配。

倘若皇上赐婚的对象换成任何一位清白的贵女,凌亭非但不会生出“她抢了我的地位”这样的念头,反而会主动相让,安守本分。

就像此刻,凌亭察觉到他靠近后,便主动递出了涂抹药膏的瓷瓶。能有此转变,并不是因为他做了什么改变,而是凌亭已经找到了他存在的价值与意义。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顾莲沼从未将凌亭视作对手。一个自己就能把自己困住的人,即便有心争抢,也会在迈出第一步之时就沦为输家。

既然不是对手,那就有可能成为帮手。

尤其在他们目标一致的情况下。

顾莲沼将瓷瓶搁在桌上,闲谈般地问道:“王爷手中的这些奇药,都是那位揭了皇榜的游医留下的吗?”

“是,”凌亭站在他身后,声音低沉道:“主子身边未曾来过生人,他收到的东西,也只会交给我和凌晴打理,唯有那位游医留下的药物除外。”

顾莲沼转头看向他,“为何?”

凌亭直视着他,目光闪烁,隐隐含着深意,“这是主子与那游医的约定。主子与他关系亲近,收下了他所有的遗物,同时也与他约定,要为他保守秘密。所以除了一些能拿出来用的药物之外,其余所有东西都在主子手里,连我和凌晴都不能碰。”

顾莲沼紧接着追问:“他姓什么?年岁几何?来自何处?师承何方?”

凌亭回答道:“姓李,其余一概不知。”

顾莲沼又问:“说话可有口音?可有留下画像?”

“他自称是走南闯北的游医,并无明显口音。至于画像,”凌亭停顿了一下,而后说道,“他来时胡须遮住面容,看不清脸。入宫以后常年待在偏殿内,想必只有主子还记得他长什么样。”

“宫里没有伺候他的宫婢吗?”

凌亭摇了摇头,“他不见生人。”

不见生人,以髯覆面,要么是孤僻性偏,要么是刻意掩藏,他既然要求柳元洵帮他保守秘密,那大概率是后者。

不怕人有意躲藏,就怕来人无名无姓。

顾莲沼说道:“凌大人,你可还记得三年前王爷大病时,前来诊治的御医是如何说的?”

时间隔得有些久,但当时的情况极为危急,所以凌亭依旧能够回想起来。他答道:“只说是体弱衰虚,又感染了风寒,再加上先帝重病弥留,几重因素叠加,这才病重。”

不对。

顾莲沼暗自思忖,先帝的病从轻到重,拖了近两年时间,柳元洵不可能毫无心理准备。况且皇上登基之时,正值初秋,骄阳似火,宫里宫婢众多,柳元洵怎么可能染上风寒?

病是真的,但病因未必是真的。

顾莲沼还想继续追问,只是这个问题指向性太过明显。倘若凌亭回答了,他二人之间就如同将话挑明了。

他望向凌亭的眼睛,只用口型问道:“王爷和皇上的关系,是从那场大病后开始恶化的吗?”

凌亭微微一僵,不过他并未回避顾莲沼的视线,而是在片刻犹豫后,轻轻点了点头。

外人或许不清楚,但凌亭一直将柳元洵的变化看在眼里。

实在是太明显了,一个曾经整日“皇兄长皇兄短”的人,自那场大病之后,便再也没提过柳元喆,也鲜少入宫。若不是宫里时常有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