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确切地说,不是时间漫长,而是这段时光格外清晰。只有在这段日子里,他才真切地体会到活着的感觉,才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真正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
柳元洵的心猛地一颤,心口处传来一阵闷痛。这疼痛并不剧烈,却如同一团酸涩的雾气,弥漫在心头,刺激得他眼眶也有些潮热。
“以前,是我脾气不好,以后,我会对你好些,行吗?我……”顾莲沼的声音又轻又缓,柳元洵头一回在他身上看见了脆弱和疲惫。
“对不起。”这三个字脱口而出后,柳元洵终于觉得压在心头的负疚感稍稍减轻了一些。他沉默了片刻,而后低声道:“阿峤,去过属于你的生活吧。你会有光明的前程,也会有很好的未来的。”
“真的,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了吗?”顾莲沼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眼眸中有着清晰可见的湿润。
柳元洵咬了咬牙,再次说道:“对不起。”
他不想在顾莲沼面前显得心虚,也无法逃避那双饱含痛苦与期待的眼睛,只能定定地望着顾莲沼,眼睁睁看着他眼眸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最终陷入一片死寂。
那种死一般的寂静,远远超出了顾莲沼这个年纪应有的情绪。柳元洵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心中涌起一股想要安抚他的冲动,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马车里彻底陷入了寂静,柳元洵第一次在这无声的氛围中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沉重。
他闭着眼睛,静静数着时间,待到马车停下,他几乎是逃一样地掀开了帘子,下马车的时候甚至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可他走得太过匆忙,也太过慌乱,以至于忽略了缓缓抬头望着他背影的顾莲沼。
在帘子掀起又落下的瞬间,顾莲沼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情绪翻涌,取代沉沉死气的,是几欲将人吞噬的怨恨与不甘。
这世间的事就是这样,那些留不住、求不得的东西,总有一天会消失得一干二净,任凭你哭泣,哀求,说尽好话,都不会换来半分怜惜与同情。
会走的人,总要走。
可凭什么呢?
他一开始就努力保持距离了,不是吗?他一开始就给过柳元洵机会了,不是吗?他从不主动靠近,甚至总是摆出一副冷淡的模样,他明明已经尽力避让,留出了足够的余地。可为什么,柳元洵还是要来招惹他呢?招惹之后,又为何要将过去的一切全盘否定?
是柳元洵娶了他。
是他明明怕得发抖依然要凑过来喂药。
是他刚从昏迷中苏醒,就急着安抚与道歉,即便面对自己的冷脸,依旧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是他还未从病中恢复,却迫不及待地许下承诺。明明身为王爷,又是个男子,却怕他怕得要死,自己一靠近,他就僵得像木头。
是他的每一次惦念,每一份温柔,每一分纵容,是他给予自己的所有付出……
明明是柳元洵主动靠近,如今却转头说一切都是出于愧疚和容忍。
顾莲沼满心痛苦,又觉无比狼狈。回想起自己方才说得那番话,仿佛有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在脸上,令他感到莫大的屈辱。
越想,他就越恨,身体里的血液就越沸腾,沸腾得像是烈火在燃烧,焚烧般的痛苦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卷入烈火。
他好恨。
他好恨!
凭什么招惹了他又抛弃他!
凭什么将他拉回人间又推向地狱!
他恨不能咬住柳元洵的咽喉将他撕碎,最坏不过两个人一起下地狱。
剧烈的情绪波动激荡起体内的真气,顾莲沼喉口涌上一股腥甜,却又被他狠狠咽了下去,可这血来势汹汹,即便他吞咽得迅速,依然让他的唇齿变得血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