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人,”萧金业盘腿坐在地上,做了好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才开口问道:“您去过我府上了吗?”

顾莲沼答道:“去过。”

“哦。”萧金业讷讷地应了一声,又接着问:“府里,是什么样子?”

顾莲沼冷淡地总结道:“破败荒凉,空无一人。”

“哦。”萧金业又应了一声,脸上的踌躇之色清晰可见。

顾莲沼知道他想问什么,也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他想知道自己家人的消息,又怕知道他们的消息。不知道或许还能怀揣着一丝希望,但要是希望被戳破,就只剩下绝望了。

但他的家人已经死了。那样大的出血量,那样密集的血迹分布,几乎不可能留有活口。

顾莲沼冷眼瞧着萧金业,等着他发问或者继续沉默。

萧金业却没再问自己家里人的事,而是将关注点落在了他身上,“敢问顾大人和王爷是什么关系?”

顾莲沼愣了一下,刚想说“没什么关系”,可话到嘴边,却又不想就这样轻易地否定掉所有联系。

怎么能没关系呢。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他们更紧密的关系吗?生死都牵绊在了一处,说没关系,确实有些自欺欺人了。

但能有什么关系呢?夫妻关系是假的,朋友关系也是虚的,非要细细梳理,可能只有切切实实的肉I欲是真的。

萧金业见他不说话,心下明白了。

若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也不会这么难开口,可若是关系有了进展,也不会沉默如此之久。

上次见面时,他就看出了顾莲沼的心思。虽觉得诧异,但毕竟这事与他无关,便没多想。如今再次询问,也是想弄清楚顾莲沼究竟能为柳元洵做到什么地步。

去江南的路,或许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危险,稍有差池,可能又是一盘必输的棋局。这件事里的每一个人,每一步路,都必须稳稳当当,才能从根基处撼动那个庞然大物。

就在萧金业以为自己等不来回答时,顾莲沼却突然开口了,“他是我夫君。”

“什么?”萧金业错愕地抬起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是我夫君。”顾莲沼看着萧金业满是震惊的眼睛,平静而冷淡地补充道:“成亲快两个月了。”

其实,他本该说“我是他的妾室”,可他又想起在孟府时,柳元洵亲口说过的那句话。柳元洵说,后宅只有自己一个,所以纳与娶,没什么区别。

说来也怪。当初听到这句话时,他内心并未掀起多大波澜,可时隔多日再回想起来,却发现自己竟记得如此清晰,就连柳元洵说这话时的神态与语气,都历历在目。

孟阁老说自己只是纳来的妾室时,柳元洵明显有些在意,刻意加重了字音,强调后院不会有别人,所以纳和娶没什么不同。

他总是这样,总是在细微之处留下些什么,叫人起初察觉不到,等到后来回忆时,才能品出其中的关心与尊重。

可谁能想到,这样温和的一个人,竟也会有动了杀心的一天呢……

时至今日,比起愤怒或者伤心,顾莲沼觉得自己感受最多的情绪,其实是茫然。就像一脚从盛夏迈进寒冬,比起骤然刺痛身体的冷意,更多的,是一种不真切的幻觉。

他总觉得,好像一觉睡醒,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他从柳元洵眼中看到的杀意,只是一场噩梦。

但他又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幻觉。

即便不是幻觉,他依然感到茫然,一种不知如何应对的茫然。

从萧金业叫他的时候起,他就知道,萧金业大概是要见柳元洵。这也意味着,自己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所以,那茫然之中,又掺杂着期待、抗拒、迫切、逃避……复杂的情绪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