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洵缓缓松开了攥着他衣襟的手,精神一松懈,意识便彻底陷入了黑暗……
第60章第 60 章
他这一觉,做了个漫长的梦。
或许因为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是顾莲沼,他在梦到了许多人后,再度回到了初见顾莲沼的那个二楼。
明明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吓得他几夜不敢合眼,屡屡从噩梦中惊醒的画面。可这一次,梦里的视线却聚焦在那块被主人遗弃在血泊中的白帕子上。
梦里的顾莲沼踏过一地血腥,像踩过街边烂泥一样浑不在意地离去了。
于是,他的视线里便只剩那块白绢。
如果鲜血是他心底压抑最深的噩梦,那踩在血泊里轻盈离去的顾莲沼,就是轻易战胜了他噩梦的勇士。
再后来,顾莲沼成了他的妾。
他这才知晓,顾莲沼年仅十八,母亲早逝,还有一个那样的父亲。了解得越多,他就越想要顾莲沼过得好一些。
他对顾莲沼的好,一半是念及顾莲沼被自己拖累,当作一种偿还;另一半,则像是对自己人生缺憾的一种弥补。
他和顾莲沼的命运,好像是截然相反的对照组。
他生来尊贵,受尽宠爱,可他这半辈子,吃的药比饭还多,躺在床上的时间,比寻常人醒着的时辰都要久。或许是因为生来便站在云端,自他出生,命运便开始拽着他向下沉,先是夺走了他的健康,而后又剥夺了他活下去的权利。
反观顾莲沼,出生于泥沼之中,却始终在奋力向上爬。只要有一丝机会,哪怕眼前只有一根脆弱易折的麦秸,他也能抓着那点微末的希望,从烂泥地里闯出一条崭新的道路。
柳元洵欣赏所有为了活着而努力的人。他觉得,既然自己的人生已然到了尽头,那么,至少要尽己所能,让那些还有希望的人,走得更远、更稳。
他没有的东西,别人能够拥有,于他而言,也不失一种圆满。
他的生命在逐渐下沉,所以,他总想尽力托举些什么人。
顾莲沼也好,萧金业也好,凝碧也好,那两匹马也好……能好好活一个,便好好活一个。
……
这一觉,他睡得格外漫长,从夕阳西下一直睡到了次日天明。醒来时,屋内一坐一站两个人,站着的是顾莲沼,坐着的则是凌晴。
柳元洵刚一睁眼,凌晴便满脸惊喜地扑到床边,轻快道:“主子你醒啦?”
柳元洵缓缓眨了下眼,低低“嗯”了一声,而后撑着床坐了起来,凌晴赶忙伸手扶了他一把,将人扶起后,又急忙去倒水。
柳元洵喝了口温水,润了润嗓,温声道:“凌亭呢?”
“我哥煎药去啦。”凌晴趴在床沿,双手托着腮,眼睛眨呀眨的,满是暗示:“主子,您身体怎么样啦?好点没有?这一觉睡得可舒服?还记得今儿是什么日子吗?”
“挺好的,睡得很舒服。”柳元洵将杯子递回凌晴手中,心领神会地接收到她的暗示,“今儿是腊月初六是吧?”
“嘿嘿,”凌晴兴奋得直搓手,“那主子,您今天有空吗?还能替我作画吗?”
自从将凌晴接回府中,每年生辰,他都会为凌晴画一幅画像。如今,他的体力已不足以支撑他画完一整幅画,但他心里明白,凌晴在意的不是那幅画,而是他亲自为她过生日这件事。
“时间倒是有,只是毕竟有正事要忙,不能耽搁太久,只能画得简单些了。”柳元洵侧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说道:“先洗漱吧,洗漱过后就得去书房了。”
凌晴欢呼一声,转身去取热水了。
她这一走,柳元洵才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的顾莲沼。
顾莲沼似乎总是下意识地站在光照不到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