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偏偏不信邪,晚上的时候,他带着几名奴仆浩浩荡荡去了止风院,美其名曰送晚膳。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就不信这三名质子真的敢不搭理他。
“诸位大驾光临来小王府中做客,实在无甚招待,特备了一些粗陋饭食,还望不弃。”
陆延语罢拍了拍掌心,立即便有仆役上前在院中凉亭铺摆碗筷,热腾腾的饭菜一道接一道上桌,都是世间少见的珍馐美味,底下用炉子温着,哪怕天冷也不至于失温。
这还不算完,仆役布完菜肴,又在凉亭四周围了挡风的帘子,半透不透,既不会耽误赏雪,又能一定程度阻拦寒风,炭火炉子一升,里面暖烘烘的,比屋里也不差什么。
然而站在庭院中的三个人愣是没有一个人搭话。
柳阙丹坐在台阶上看书,从头到尾都没有给陆延一个眼神,仿佛那泛黄纸页上的字可以填饱肚子,然而上面的内容细看不是诗词,也不是治国策论,而是一封封家书,只是因为页数太多,摞在一起,便像是书了。
公孙无忧倒是被桌上的佳肴勾得饥肠辘辘,但他只是略有些窘迫的悄悄捂紧肚子,抿唇一声不吭,当年从天水穿来的锦靴已经从边缘破了个小口,也不知是布料太旧了,还是他长个子了。
赵玉嶂是唯一有情绪起伏的,他用一种恶狠狠的、悲愤的、像被人戴了绿帽般的眼神瞪着陆延,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
第68章 对骂
掐指一算,这些质子来仙灵为质已有数月了,这数月里若有百日,其中九十九日都是在地牢里过的,隆冬将过,也算横跨了一整个年头。
只是这个年过得不算好。
商君年站在院墙外间,见屋檐下挂着的冰棱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水珠,数到第七十六滴水落下的时候,陆延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瞧着灰头土脸,似有挫败之感。
商君年见状眼皮微掀,语气凉凉,颇有些看笑话的意思:“如何,殿下可遂心愿,与他们搭上话了?”
陆延心想何止是搭上话了,还差点挨了打呢,他指着自己皱巴巴的衣领凑上前委屈道:“瞧,赵玉嶂给撕的。”
商君年无意识皱眉:“无缘无故,他撕你衣服作甚?”
陆延实话实说:“本王见玉嶂太子不动桌上的菜肴,心想怕是不合他的胃口,就说改日请他喝咱们俩的喜酒,谁料他忽然冲上来就要打本王,幸亏被侍卫给拉开了。”
商君年:“……”
商君年淡淡收回视线,转身朝着屋子里走去:“胡言乱语,自然该打。”
陆延不紧不慢跟上前:“怎么能算胡言乱语,仙灵又不是没有娶男妻的例子,等到时机成熟,本王就去求父皇赐婚,娶了国相大人可好?”
商君年闻言脚步一顿,斜睨了他一眼,狐狸眼微微上挑,可见不满:“凭什么是你娶我嫁,不是我娶你嫁?”
陆延摸了摸自己的脸,语气忧心:“国相大人现在是个穷光蛋,本王又貌美如花,怕你出不起聘礼。”
商君年闻言一噎,偏又找不到话怼回去,只能冷笑一声,拂袖离去。
陆延那张嘴说甜是真的甜,说欠也是真的欠,专往人心口痛处插刀子。入夜之后,赵玉嶂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别人都在想爹想娘,唯他在心里骂爹骂娘,商君年亦是睡意全无,独自坐在庭院里饮酒。
更深露重,雾湿衣衫。
明月高悬,枯枝负雪,愈发显得旷野四寂。
商君年莫名想起他昔年征战塞外时,月光也如今日一般皎洁,只是杀声早已远去,留下的唯有被黄沙掩埋的枯骨。
他的故人都死在了明月渡。
他的权势与风光都留在了巫云城。
所余不过一副残躯,满腔仇恨